山岚迷暮,谷中升腾的水气氤氲,不过一会儿工夫便将墨色衣袂染满潮湿。韦墨焰负手静立,目光落在一丛深蓝鸢尾花上。
万俟皓月终归是他心里的一块阴影,夏倾鸾的过去他不知分毫,而那个男人却一开口便是极为亲昵的称呼,从第一次在毒王谷外相见起,注定他们要成为对立。
只是,夏倾鸾把二人看得同等重要,若是真除了万俟皓月,只怕他会再一次失去她的信任,未免得不偿失。
事实上韦墨焰很清楚自己的想法有多极端,然而痴爱成魔,能守她于身侧再管不了许多,任是颠覆多少前尘过往亦在所不惜。这,是他凌驾于其他人的坚持与固执。
浅草花路尽头,竹屋精舍,茗香隐隐,踏出门外的白纱抖落霜华,干净得如雪过无痕。
“我送你。”略显单薄的身影随手扯过门边泛黄纸伞,撑开时夏倾鸾听到竹木生涩摩擦的吱嘎声。
这把伞,陪他有十多年了。
迟疑地看了一眼园外淡漠而立的男人,夏倾鸾点点头没有拒绝。她知道,这一别再无相见之日,从此浮生漫漫韶华匆匆,却再也不会有人眸如星火,淡却温柔地叫她鸾儿,那些随着时光风华流走的年年岁岁朝朝暮暮只属于记忆里永远长不大的小丫头,而不是现在徘徊人魔之间以杀戮为名招人嫌恶的红弦。
人生来有眼,为的便是看这人世沧桑几多荒凉,斗转星移中物是人非,前尘湮灭。
“这场动荡阴谋中本不该有你,这样你我还能如从前一般……”
“我从不后悔那日救你,即便因此失去一切。”接近那袭破世之玄衣时,万俟皓月的声音没有半点犹豫,全不管那人是否会听到,“鸾儿,这世上没有谁对不起谁,也没有谁负了谁,烟花暮雪,鸾镜朱颜,感情一事本就如浮岚流云总无定数。我现在仅剩期盼就是姑苏相公能尽快找到百骨医仙,治好觥,其他,便是望他能待你不变,永如今日这般不弃相守——你若无事,我便心安了。”
若没有那根红弦的牵绊,终此一生,他不过是毒王谷内沉默寡言却温柔如水的夜昙公子而已。然而当那抹寂颜再次出现于眼前,注定了他此世要沉沦孽海,得不到,放手归,自怀伤。
离别辞不适合他们,lang迹江湖,本就对离合聚散习以为常。
谷外已备好车马,玄瞳鬼影侍立一旁,夏倾鸾不愿被当做废人搀着,执意要自己行走,而韦墨焰未加反驳,放开虚弱腰身转而握住她冰冷手掌。
无路如何,她再不会离开这点必须保证。
云万层山千叠,路遥遥水迢迢,一别永远。
“韦阁主。”走到马车边时,无雨而撑伞的清雅身影站在谷口遥遥可见。韦墨焰转过身,并不带任何表情,而那张精致如雕流月之色的脸上同样平静:“莫疑莫负。”
从此惦念多年的人交与他来守护。
“但使破月阁尚为武林主宰,绝不会扰剑南半分安宁。”已是盟主,这句话重逾千斤。
转身,牵着一生不放的手同登车上。
“依前所誓,万俟皓月再不会踏出毒王谷半步。”
低眉轻语,大概只有不远处怅然备马的姑苏相公听得到,也不知说给谁听。
世间仅剩这里是他归宿,以后无论风雨,再没有人可以扰此地清静幽远,不管那个黑衣少年是否能醒来,寒冰棺旁,蓊郁林间,除此之外江湖再无夜昙公子其人。
几声轻咳被空旷山谷扩大回响,行至远处的马车里似有感应,白衣风华的女子忍不住掀开窗帷回望。
谷口,月色长衫被微风牵扯翻飞,那般绝世静美容颜如画,泛黄的油纸伞紧握手中淡漠转身,再不能见。
曾经离别依依,他在雨幕中咳得昏天黑地,怀里呜咽的女孩儿举着伞踮起脚撑在他头顶,小脸儿累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