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杳杳如连天而来,无边朔漠一片荒芜死寂,燥热风刀刮过,从双眼到喉咙皆是干涩难忍。
姑苏相公于内外武功上并不精深,他本不想踏入这片被漠民称为死之域的沙漠中心,无奈身边寒意凛然的男人一言不发将剑架在他颈上,便是再不愿也不得不跟来。
“那条面纱是个漠民在沙棘丛上发现的,按照当日风向应该是从大漠中央被风刮来才对,但这片地域历来被漠民视为禁地,远离聚居点遥远又无绿洲不说,还经常出现巨大毒蝎伤害人和骆驼。如果红弦堂主一个人孤身深入,恐怕……”
“她不会死的。”冷冷打断姑苏相公似是劝慰的话,韦墨焰解下深色长袍搭在驼背上,“再说类似的话,小心你的舌头。”
烈日炎炎,热风阵阵,姑苏相公却分明感到磅礴寒意。
他从不说空话,割人舌头这种事也不是没做过,闲时姑苏相公曾听阁中子弟聊起,当年红弦初为他影守,有老辈分子弟对其不满出言相辱,韦墨焰得知后不问缘由直接下令将这人的舌头割了并废除武功永逐出阁。
尚未明了两人关系的彼时,他对红弦便有着远超他人的在意与宠溺。
饶是内力深厚寒暑不侵,这般浑不似人间的酷热也让冰冷男子额上渗出细密汗珠,脱了遮阳防晒用的长袍后依旧能感受到强烈热气升腾。江南人习惯了湿润日子,大漠的干和热恰是他们最厌恶的环境,然而此时韦墨焰心中所想却不是烦躁,而是那个比他更为淡漠的女子。
她是否也曾到过这里?
是否在如此难捱的炎热中独行?
为什么要来这里,而今她又在哪里?
此世今生,可还有机会再次相遇?
他不是个喜欢问问题的人,心里也清楚知道这些问题一时半刻得不到回答,只是那般迫切之感深入肌理难以祛除,生生地撕扯着他的心不得平静。
有着姑苏相公事先打点,二人所带饮水与骑乘均可宽松度过三日以上,然而就靠着这些东西,韦墨焰硬是熬了七日方才离开大漠中心。
结果,依然毫无所得。
寻觅途中经常可见半边掩埋沙中的森森白骨,更发现许许多多被杀了吃肉饮血的坐骑残骸,唯有那抹无瑕白衣无处得见。茫茫人海寻人不易,又何况浩大旷远的瀚海云涛?姑苏相公早做好了空手而归的准备,也就是他不肯放弃罢了。
“或许红弦堂主只不过途经此处遗落了面纱,又或者吉人自有天向,被什么好心人搭救了也说不定。”竭力劝慰着气息阴沉的男子,姑苏相公不禁有些心力交瘁。
这般寻下去不是办法,可又不得不面对现实,不加准备便入了这荒无人烟的死亡地域,能活着出来的人寥寥无几,更何况匆忙离去且从未到过大漠的红弦。
“明日再入一趟,还有许多地方尚未找过。”篝火旁,风华不减却明显有些消瘦的武林盟主淡淡道。
白费力气。心里虽如明镜又不能直说,姑苏相公只好沉默点头——反正准备充足不至遇险,就当做舍命陪君子罢。
想看眼前的男人如何谱写传奇,那么便要时时刻刻不离身侧,乾坤中踏遍足迹又如何?对于历代姑苏相公而言,能亲见并证实一段历史怎样流逝而去才是最重要、并且为他们人生之意义之事。
只是……
“恕属下冒昧,我一直想知道阁主为何对红弦堂主如此痴情,似乎比起红弦堂主,另一位佳人更得人信任也更加贤能才对。”思虑许久方才开口,穿不惯的素服劲装总觉有些不适,姑苏相公极不自然地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