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手遮天贺总宪的右手,是在去鞑靼接脱脱不花回程,因为被鸿胪寺卿杨善,泄露了路线,最终断在了关外,若非解刳院数年如一日的解刳成果,贺章早就死了。
杨善也因为此事,最后被斩首示众。
但是朱祁钰听到了杨菀说,居然是贺章救了她。
杨菀这是给贺章扣帽子吗?显然不是,杨菀是参观过解刳院的,一想起来,她就不敢撒谎。
朱祁钰看着杨菀眉头紧皱,他似乎发现了朝中狗斗的底线,那就是祸不及家人。
贺章不恨杨善吗?恨。
对于一个读书人、科层制的官僚而言,右手比命还珍贵。
贺章一直在用左手练字,很长时间内,奏疏的部分因为必须要用台阁体,贺章的奏疏都是由他人代笔。
神器不能假手于人,权柄就可以了吗?
后来贺章宁愿写成王八龟爬,也要自己写奏疏,现在朝廷里贺章的字是最难看的一位。
如此狼狈,贺章难道就不想打击报复吗?
杨菀这种无依无靠之人,岂不是更好的报复对象?而且还因为杨菀自己犯蠢,轻信张昭之言,在陛下面前拿着簪子玩刺王杀驾。
如此这般,贺章为何要救?
朱祁钰闭目良久,开口说道:“你且起来吧。”
“谢陛下。”杨菀呆滞的站了起来,她以为这次还不是必死无疑?
可是陛下似乎打算放过她了。
杨菀认真盘算了一下,她有什么地方值得被放过的吗?
盘算来,盘算去,杨菀居然得出了自己蒲柳之姿得入圣眼的结论来,苍白的脸色刷一下红润了起来。
“贺总宪既然让你好好生活,就好好生活吧,莫要生什么事端。”朱祁钰平静的说完这句,继续在江南织造局转悠起来。
八十锭的纺车解决了大明朝的纺纱问题,而飞梭解决了织布问题,大明的织造局凭借着更高的生产效率,在市场上获得了绝对的优势。
生产效率的提高,归因为工匠们天马行空的奇思妙想和灵机一动,而这种生产效率提高的发明与创造,应当值得鼓励。
所以,大明的官厂每年拥有四块奇功牌的申报资格,而且由钦天监十大历局先行验证,再面呈陛下御览。
这是唯一的奇功牌的固定产出,其他的唯有战争和杰出贡献了。
朱祁钰站在南京织造局的门前,看着缇骑清街之外的熙熙攘攘。
大明也有流民,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而这些失地的农民,被叫做游堕之民。
大明因为没有坊郭户十等和乡野户五等,是没办法躺在这等户制上躺平收租的,大明也没有厢军这等制度,去安置这些游堕之民。
但是随着工坊的不断扩大,这些失地的农民,走进了工坊,也算是被安置了下来。
朱祁钰很喜欢这样的热闹,但是他因为身份的问题,却不能随意的与民同乐。
刘天和这帮家伙,为何要外逃?为何要走?因为他们没办法送走大明皇帝,所以只能自己离开。
“起驾回别苑吧。”朱祁钰上了车驾,带着笑容看着热热闹闹的坊市。
“夫君是看上杨菀这狐狸精了吗?”冉思娘剥了个葡萄,送到了朱祁钰的嘴边。
朱祁钰满是笑容的说道:“有点酸。”
“葡萄吗?”冉思娘平日里抓解刳刀的手,颇为灵活的拨着葡萄皮,不咸不淡的问道。
朱祁钰将冉思娘一缕调皮的头发顺到了她的耳后说道:“你的话酸。”
“想什么呢,跑到倭国出使的李秉,他女儿要死要活的要嫁进泰安宫来,咱是不纳文官家眷。”
这也是花鸟使兴安最为难的地方,这充盈后宫,那姿色上乘,琴棋书画也要精通,出身还不能是文臣之后,那根本没多少。
郕王朱祁钰的母亲是吴太后,而吴太后是汉王府旧人。
汉王朱高煦造反最后被烹了,而汉王府上下皆诛,吴太后被分配给了宣德皇帝朱瞻基。
这也是当初为何朱瞻基迟迟不肯给郕王朱祁钰身份,不能住在皇宫,而是住在十王府的原因。
所以杨菀是不可能入泰安宫的。
朱祁钰感慨的说道:“贺章为什么要救杨菀?还不是为了国事?他一只手掌控都察院,是不容易的。”
都察院可是科道言官的主场,贺章想要梳理都察院,并不容易,在铁腕之下,也有妥协。
当年朱祁钰刚登基的时候,下旨申斥都察院,都察院根本不理他的圣旨,为这事儿,朱祁钰还斩了三个御史,时至今日,都察院已经很少发生让朱祁钰失望的事儿了,可见贺章的手段。
弃小不顾者,有图大之心。
贺章放下了内心的仇怨和愤恨,而是将杨菀做政治筹码,应当是换到了什么,只是朱祁钰这个皇帝并不知晓罢了。
这件事里,贺章受了委屈。
冉思娘又剥了一个葡萄,展颜一笑说道:“高婕妤今天早上天没亮,就寻到我那边去了,说夫君昨日又熬夜,极为担心。夫君的身子骨臣妾当然清楚,可是总这么熬,是会把身体熬坏的。”
“夫君今年都三十岁了。”
青壮大小伙的时候,满不在乎的透支,到了老了,都是一身的病痛,冉思娘当然知道她的夫君身体健康,可是总要防患于未然。
朱祁钰揽着冉思娘,看着窗外出神的说道:“昨天去了南湖别苑,这不是有事耽误了吗?咱不处置,那些事儿都得停着,等着朕批复,朕会注意的。”
冉思娘低声问道:“高婕妤不称心,夫君就没在南湖别苑。找个称心的人?”
这女人一旦有了身孕,这醋坛子打翻了,就会一直非常的酸。
朱祁钰摇头说道:“没有,咱去办正事去了。”
冉思娘不懂外廷政事,所以不再问了,靠在朱祁钰的怀里,闲谈着听到的趣闻。
朱祁钰回到了南湖别苑的御书房,开始处理奏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