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王复、王越、陈循、胡濙、马欢对尹凡的判断是正确的,这是一个人杰。
朱祁玉开门见山就警告了一番,被尹凡视作荣誉象征的决斗文化,在大明一文不值。
而后又用选帝侯制背后的七个日耳曼古老部落的冲突与合作做对比,批评了斯拉夫人之间的内耗,给泰西三蛮族看笑话。
而朱祁玉也对斯拉夫人的作战方式,做出了他个人的评断那就是把鲁莽看做是勇敢。
如此难听的话,尹凡这个年纪,听到之后,不是应该争辩,或者暴起离开吗?
可是并没有,尹凡好好的坐在了那里,并且一副继续聆听训戒的模样。
朱祁玉沉默了片刻说道:“莫斯科公国,因为给金帐汗国收税累积了大量的财富,这些财富连金帐汗国的可汗都眼红,经常遣使索要贡赋,为此莫斯科公国经常和金帐汗国发生冲突。”
“不义之财如流水,来得快,去得也快,来的容易,也可能因为分赃不均而离心离德。”
莫斯科公国的强大,是因为给金帐汗国的鞑靼人收税,这个收税的过程,往往伴随着血腥的杀戮和劫掠,参与劫掠和杀戮之人,必须要填满自己的口袋,才会上交给莫斯科大公,莫斯科大公再与金帐汗国分账。
这种血税,在全俄王国建立之后,便收不得,收了之后就是亡国。
孟子曰:不仁者可与言哉?安其危而利其灾,乐其所以亡者。不仁而可与言,则何亡国败家之有?
和不仁者没什么好谈的?以危为安,以灾为利,把导致亡国败家的事当作快乐。这样的不仁者,若是还能同不仁者说什么,哪会有亡国败家的事呢?
朱祁玉和稽戾王无话可说,一剑杀了就是最好的交流。
尹凡只感觉一股气血在自己的心头翻涌,让他面红耳赤,尹凡想要反驳。
陛下这番话,等同于当面在说,他过去十九年引以为傲的家族,不仅不值得骄傲,甚至应该引以为耻,等同于说,过去所有的荣光,不过都是劫掠罢了。
但是尹凡无从反驳,因为这是事实,他极为真诚的俯首说道:“感谢康慨的大明皇帝,用智慧照亮了我前行的道路,虽然这条路依旧坎坷。”
“朕说话的确难听了些。”朱祁玉仍然是一如既往的不接受赞美,他其实有很多夸奖的话,但是他已经答应了于谦和胡濙,要实话实说。
实话往往很伤人。
“我已经走了两万里路,来到了大明京师,一路上见识了太多的人和事,分得清不怀好意的好和正直和诚恳的坏,我怀着十二分的诚意,感谢陛下的这番话。”尹凡走了太久的路,见了太多的人,他当然知道一些难听的话,反而是救命良言。
人心隔肚皮,尹凡的道谢是否是诚心实意,朱祁玉并不是很在意,只是他三十七度的体温,再说不出更多冰冷的话了。
接下来的奏对,可谓是宾主尽欢,朱祁玉大多时候在听,尹凡讲了许多关于泰西的一些趣闻。
比如英格兰群岛上,红蔷薇兰开斯特家族和白蔷薇约克家族为了英格兰王位,打得不可开交;
波兰在与条顿骑士团的战争中节节胜利,但是仍然无法彻底摧毁条顿骑士团的抵抗意志;
不可一世的征服者奥斯曼苏丹法提赫在一座守军不到六千人的小城贝尔格来德碰了一鼻子的灰,白骑士亚诺什·匈雅提,带领六千人抵挡了奥斯曼王国的西进之路。
朱祁玉详细了解之后,才知道,黑羊王国的雅迪格尔为何没能在赫拉特等到奥斯曼的援军。
原来是奥斯曼苏丹踌躇满志的准备十万大军西征,准备一鼓作气统一泰西,可就在塞尔维亚的贝尔格来德,被六千人给揍的找不到北…
而这位白骑士亚诺什·匈雅提,被称之为天主圣盾的家伙,天克奥斯曼王国,无论奥斯曼王国如何用力,但就是无法再进一步。
“军事天赋是一种罕有的天赋,并不会因为你的血统、学识、名望、身份而改变,希望你谨记这一点。”朱祁玉听完了之后,不得不感慨,这些有军事天赋的人,真特么可以为所欲为。
六千人,抵抗十万人的进攻,无论怎么看都不可能。
但是这场名为“贝尔格来德围困”的战争,拿下君堡势如破竹的奥斯曼人,居然怎么都啃不下来,还死了一万两千余人。
搞出陆地行舟的法提赫显然不是庸才,可小小的贝尔格来德,就是打不下来。
尹凡三世也没什么军事天赋。
在乌格拉河对峙中,莫斯科公国积累了几代的精兵强将,差点在尹凡三世手中,毁的一干二净。
乌格拉河对峙,是尹凡三世为了摆脱金帐汗国的束缚,武力拒绝和金帐汗国税收分账,结果打着打着,尹凡三世越打越怕,直接从前线跑回了莫斯科,连夜抛弃大军跑了!
他跑了!
若非金帐汗国早已是强弩之末,若非教宗瓦西安劝谏,把尹凡三世劝回去,这全俄君主的美梦在乌格拉河对峙中,化为泡影了。
尹凡满是认真的说道:“即便是在莫斯科,我也听闻了陛下的英武,越往东走,听到的传说越多,想来,陛下一定是军事奇才,才能率领大明jūn_duì ,打出了一个又一个的胜利。”
“近来,听闻陛下在近万里之外,又获得了一大片的领地。”
“陛下的名字,是瓦剌人的噩梦。”
无论是朱祁玉,还是兴安,亦或者是马欢,都不约而同的沉默了。
陛下的军事天赋,那可是大明帝国的最高机密!
大明皇帝朱祁玉,是如何忍住自己亲自微操指挥战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