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钰看着朝臣们讨论着北伐的种种事由,一时间有些恍惚和走神。
他本以为萧暄的事儿会有更多的人为他求情,但是除了商辂出于职责所在,说了一句八议之外,就再没有人求情了。
这里是文华殿,在坐的廷臣都应该有些免死狐悲、物伤其类,感同身受生怕自己出了事,没人为自己说话,为萧暄求情才对,但是没有。
甚至这里面有不少人更希望皇帝陛下的惩处更加严厉一些,毕竟萧暄所犯之罪,已经可以送到解剖院了。
这里面包括了胡浸、于谦、石亨等一众重臣,他们虽然没有表态,但是欲言又止的模样,朱祁钰是看到了。
朝堂的风气真的变了,这等亡国佞臣,可能就是人人得而诛之。
北伐之事一如既往的争论不休,但是主调仍然是主战,只是该怎么打,打到扫穴犁庭之后,是不是设立都司直接归朝堂管辖,是争论的重点。
多数的朝臣都认为不应该设立直接管辖的都司,主要是这地方真的太穷了。
兵部尚书江渊面色激动的说道∶「陛下曾经在景泰元年的盐铁会议的时候说过,夜不收们深入虏营,发现了龙庭大帐外都是没人管的孩子,他们那里的孩子,二十个才能成丁一人,所以他们才会不断的攻伐掳掠人丁。」
」臣记得,大明养济院的孩子十个能有四五个成丁,还被陛下赞许了养济院养济之功。」
朱祁钰回过神来,立刻说道∶「时至今日,养济院的孩童仍旧十个里面能有五六之数成丁,即便如此,朕以为已经很高了,大约和寻常百姓家养丁相同。」
「朕至今仍认为养济院有养济之功。「
朱祁钰肯定了江渊的说法,并且再次表示了自己对大明养济院运行的赞许,无论养济院吃了多少的人血馒头,把人养大了,那就是善莫大焉之事。
大明养济院成丁比例,真的已经很高很高了。
在这个万恶的封建社会之下,有如此高的成丁比例,已经是大明之福了。
江渊十分确切的说道「所以,和林的环境之恶劣,胡元之时,若非内定供养,和林安能成为塞外名城」
「元世祖养和林,那是因为元世祖忽必烈和他的弟弟阿里不哥争汗,虽然最后争胜,但是胡元对蒙古诸部的统治需要供养和林去维持,我们大明为何要供养和林?」
「我们需要的只是和林疲软,无法侵扰我大明疆域,无法阻拦大明增大在西域地面的影响。「
姚夔对江渊的想法非常的不认同,萧暄倒了,姚夔堕作为礼部佐贰官,自然就扛起了礼部的旗。
「江尚书为何不把自己心里话说出来不就是金国当年做的减丁之事吗?」
「我们大明也要这般做,如此这般,王道何在,霸道何在?」姚夔敲着桌子提醒着江渊,作为兵部尚书,江渊的这个想法非常的危险。
减丁,是金国对草原诸部一种惨无人道的手段。
金国对于草原诸部的手段可大致分为三种修壕,挑唆和减丁。
挑唆就是挑起各部族之间的矛盾,让他们彼此内耗不休无力生乱,比如塔塔尔部就是金国养在鲜卑山附近的恶犬,塔塔尔部还毒杀了成吉思汗铁木真的父亲也速该,因此流传了塔塔尔的奶茶不能喝的谚语,流传千年。
减丁,则是定期派兵对草原诸多部落进行清扫,杀戮草原诸部的人口,削弱草原诸部的力量。
可是这么做的结果,就是最终促进了草原七十二部联合在了一起,抵抗金国惨无人道的统治。
江渊一番话语,就差说出减丁二字了。
减丁不是一种好的手段,反而会激起草原诸部最普通百姓的激
烈反抗,最终和大明坚定的站在对立面上。
江渊有些不太乐意的说道∶「哼,你的法子和减丁有何区别?一个用刀子杀人,一个用政令杀人,百户之族,第二代即减为五十户,两代再半。由此一来,不出五代,家无余子,虽未有斧钺加身,却胜过斧钺。」
礼部的法子大约就是王化,看似良善,其实目的大致相同。
「这就是胜过斧钺的地方了,他们被戕害到活不下去的时候不会反抗吗?就是不会反抗,不会逃跑吗?大明在对鞑王化,只要肯归附,就不愁活不下去。」姚夔颇为确信的说道∶「搞屠掠,他们不会乖乖的伸直脖子让你砍杀,但是用我们的法子,他们就会乖乖的听话,最后大家都是一家人,你中我有,我中有你,不分你我。」
「礼部都是这样的吗?心也太黑了!」江渊愤愤不平的说了一句,不再说话,他这一句很类似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死要面子强,其实已经认同了礼部的法子。
事实也是如此,礼部的手段,比兵部直接出兵进剿,更加可靠,而且后患很少。
姚夔说的是王化,具体是什么样的政令?
大致总结为羊吃人,圈地运动。
灵活运用贡市贸易,大量交易草原牛羊等生产资料,让草原人被唯利是图的瓦剌、兀良哈等诸部台吉们逼到活不下去,自然就奋起反抗,或者干脆投明一念起,顿觉天地宽了。
户部尚书沈翼,作为新拿到奇功牌的沈翼,并没有过份的高调,只是走到哪里把奇功牌带到哪里而已。
沈翼摇头说道∶「这贡市咱们大明说了算,可是这贸易之前,得先敲门,不把门敲开,瓦剌和兀良哈的台吉们,是不可能顺畅通商的。「
「阿刺知院已经禁止了所有的瓦剌部族和大明的贡市往来。「
朱祁钰笑了笑,他想到了一句话,那就是∶开门,自由贸易。
「敲门不开就踹,踹不开就砸,总之,礼部的主意好是好,但是要用到这主意,还是的先破门才是。」朱祁钰总结的说道。
倭国希望自己的白银流出吗?
显然佞国上下是不希望白银流出的,但是倭国没有粮食,更没有稳定的政治环境,也没有各种生产资料,只能任由白银外流。
踹开倭国门的是袁彬等一行人,而踹开了西域自由贸易大门的则是王复等人。景泰十年的最后一次廷议,争吵中结束,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
虽然吵的很凶,但是成果很是丰硕,形成了对萧暄处置的决议,也达成了对攻伐和林之后如何处置的共识,同样对北伐事宜进行了一番统筹安排。
石亨和于谦留到了最后,这次北伐的主帅仍然是石亨,而总督军务仍然是于谦。
朱祁钰、石亨和于谦等人坐上了大驾玉辂。
「武清侯、文安侯,朕给二位准备了国公位,二位这次若能凯旋而归,朕必设宴与二位痛饮。」朱祁钰坐下后,第一句话就许下了承诺。
国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