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
王宫内,刘肥在两位近侍的扶持下,坐在床榻上,无力的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使者。
在刘肥周围,有足足十三位年轻人站立着,这些年轻人神色肃穆,都是愤怒的看着使者,其中有几个人的手甚至已经放在了剑柄上,这氛围已经很是不对,别样的沉默。
使者只是认真的看着面前的齐王,眼里没有半点的惧怕。
“齐国与长安甚远,大王可以早些上路。”
刘肥此刻,面色格外的憔悴,他并不年轻,作为刘邦孩子里年纪最大的,年龄上跟楚王也差不了几岁,而他的身体显然不如楚王硬朗,老态龙钟的样子看起来像是比楚王还要年长几岁似的。
他沉默了许久,方才说道:“寡人的情况,您也看到了...请允许寡人休息一段时日,然后再启程。”
使者笑着说道:“大王,长安有名医,可以为您治疗,您若是早点赶到长安,这病情自然也就能治好。”
刘襄再也忍不住了,愤怒的质问道:“楚王就可以派遣世子前往长安,自己不去朝见,我阿父为何不可以呢?我可以跟随您前往长安,拜见天子!!”
使者惊讶的说道:“楚王乃陛下之仲父,齐王乃陛下之兄弟,同辈兄弟,岂能沿用长辈之礼?难不成,齐王自以为长,孩视陛下吗?”
“庙堂要杀...”
“襄!!”
刘肥开口打断了长子,他长叹了一声,“好,寡人去长安...这就开始准备。”
“阿父!!”
众人大叫了起来,在这里的十余人都是刘肥的儿子,刘肥有十三个儿子,至于有多少孙子,他也记不清了,刘肥成家很早,最小的儿子刘雄渠都跟刘长差不多大,他的儿子们,显然对庙堂的这个命令非常的不满。
使者轻笑着说道:“那便请大王做好准备,我们可以一同上路,陛下非常的思念您,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您,请您放心吧,长安的太医令,最是了得,等大王前往长安,定然药到病除,说不定还能起身饮酒呢!”
使者故意在酒字上加重了语气,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
众人只是愤怒的看着他离开,在他离开之后,刘襄便再也忍不住了,他跪在刘肥的面前,眼里含着泪,“阿父!庙堂要杀我们!阿父您这般病情,如何能赶路?!”
“儿臣宁可死在战场,也绝对不会让阿父...”
“闭嘴!”
刘肥愤怒的瞪了他一眼,认真的说道:“人家就是在等着你说这句话呢...你还想起兵?你靠什么起兵?如今的齐国,能征召多少人?你非要带着你所有的兄弟们陪葬吗?!”
刘襄愤怒的瞪圆了双眼,一言不发。
“寡人已经老了,命不久矣...这番前往长安,若是能跟诸弟见个面..死也无憾了。”
“阿父。”
刘肥的次子刘章忽然开口,他看起来比兄长要沉稳很多,皱着眉头,“庙堂要对付的,不是您,而是所有的诸侯,阿父何不去联络诸侯呢...就算他人不相助,唐王也一定会相助...仲父最是爱您,实力又是诸侯里最强大的,若是他开口,就能免去这次的灾害。”
“长啊....”
刘肥抬起头来,也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他若是得知...定然会相助。”
“只是...他的实力太强,全因太后的宠爱,方能无事...若是因我,使得汉唐离心...不值当。”
刘肥看着面前的儿子们,虚弱的说道:“有几件事,我要告诉你们,你们要记在心里。”
“若是我不在了,你们要和睦相处,相互扶持,不能手足相残...襄,你要将弟弟们当作自己的孩子来对待,多忍耐他们的行为,绝不能欺压他们....”
“你们要遵从天子的诏令,绝对不要有其他的想法,陛下仁德,不要做不利与陛下的事情。我非嫡出,因阿父的宠爱,得到强大的齐国作为领地,这已经是很幸运的事情了,你们不能以长孙自居,做事要小心谨慎,低调谦逊....”
“我死之后,你们可以将长当作自己的阿父来对待...我会将你们托付给他....”
刘肥这般交代后事,儿子们顿时嚎啕大哭,纷纷聚在刘肥的身边,不愿离去。
刘襄走出王宫的时候,刘章急忙跟上了他。
“兄长...我们得想个办法。”
“办法,你有什么办法?!”
“那个使臣来齐国,催促着阿父赶路,他就是来杀阿父的,这是谁的命令?你我心里都知道,我阿父何罪?就因为他是长子吗?!”
刘襄眼里燃烧着怒火,“我绝对不会饶了他们的,总有一天,我会让这些人付出代价!!!”
身为长子的刘襄并不类父,他生性暴躁好怒,而能力却欠缺了些,藏不住事,刘章摇着头,说道:“兄长,这样的话说再多也不会起到半点的帮助...现在能救下阿父的,就只有唐国的那位仲父了...”
“可唐王是被太后抚养长大的!他岂会因阿父而跟庙堂翻脸呢?”
“兄长,我准备现在就去济北郡,联系仲父,将这里的事情告诉他。”
刘章说着,刘襄却还是迟疑,“这么做...会不会惹出大麻烦呢?”
“大哥,大丈夫做事,怎么能迟疑呢?!”
“那...好,你去吧。”
对比刘襄的迟疑,刘章就要果断很多,他即刻出发,前往唐国的济北郡。自从庙堂开始想办法来压制地方诸侯国之后,刘章便越是感觉到,阿父的长远目光,当初将济北郡分给唐国,这决定实在是太正确了。
这些年里,齐国一直都是享受着唐国所带来的成果,无论是那些从未见过的作物水果,或者是牲畜农具,还有那些新奇的发明,这都让齐国受益无穷,而最关键的是,济北郡加强了唐国与齐国的联系。
在这个时代,赶路是一件要命的事情,尤其是对老弱而言。当初刘邦想要送刘长去封国,刘盈险些闹出人命,就是因为赶路的危险,尤其是这种季节,如今深秋已过,正要迎来寒冬,在这种季节,让一个老人带着疾病从齐国到长安...这完全就是在杀人。
这杀的还名正言顺,甚至不沾血,这都多亏了那位叫赵尧的贤臣。
而若是抗拒,那连出兵的名义都有了,何况,经过先前的大换血,如今的大臣都是尊庙堂而非尊齐王的。
刘章并没有大张旗鼓的前往济北,当他来到郡守府的时候,董赤才知道了他的身份。
对于这位郡守,刘章并没有掩饰身份的想法,唐国跟齐国不同,仲父也不是那年迈的阿父。
刘章直接跪拜在了这位郡守的面前,他悲痛的说道:“我这有书信,必须要尽快交给仲父!”
“内容非常的重要,也不能让外人知道,请您尽快送到我仲父那里去,若是晚了,就要出大事了!”
看到刘章说的这么急切,董赤也不敢迟疑,即刻叫来了斥候,让他赶快将这封书信转交给大王。
刘章又说道:“这件事关系到诸王,请您不要对外说。”
董赤是一位健壮的勐将,曾因为作战勇勐得到过高皇帝的夸赞,可这位处理政务也是一把好手,看似莽撞,实则心巧,他认真的说道:“有人让我送信,我不知这人是谁。”
刘章大喜,急忙再拜,这才急匆匆的离开了济北郡。
董赤皱着眉头,若是可以,他是真的不想牵扯到诸侯的事情里,可这书信到了他这里,那就没有他迟疑的份,只希望这件事不会牵扯太大,不会引火上身吧。
.....
张苍背着手,快步走到了王宫之前。
这般年龄的他,却完全不需要扶,也不需要拐杖,走起路来虎虎生风,比很多的年轻人还要快。
士卒见到他,都是纷纷行礼,不敢阻拦。
当张苍走进了殿内的时候,他看到了坐在上位的刘长。
刘长板着脸,看起来格外的愤怒,而盖公也在这里,就坐在左侧,闭上了双眼,哪怕是张苍走进来,也没有看他一眼,张苍心里顿时了然,他上前拜见了刘长,坐在了另一侧。
“大王,臣正要拜见您呢...派往齐国的医已经出发了,臣还听闻了一些关于齐国的事情。”
刘长忽然笑了起来。
“寡人这刚收到了信,您就想来给寡人禀告齐国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