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棣微微一笑,很是自得地说道:“姑娘忘了吗?先帝给姑娘的郡主册封诏书还没有填写尊号,只要稍加修改,就可大功告成。时间上也无误差,毕竟是先帝亲笔所书,群臣会更加信服,加上姑娘如今的威势,想必无人敢出言反对。”
“呵,你倒是想得周全。”楚乔不冷不淡地说道。
孙棣脊背突然一凉,沉声说道:“那臣这就下去准备。”
“嗯。”楚乔淡淡地点了点头,神色颇为倦怠。
孙棣急忙转身离去,就在将要跨出房门的时候,一个极清淡的声音突然传来,女子淡淡地说道:“这是最后一次。”
孙棣脚下顿时一滞,回过头去,却见楚乔已经跨进内殿了。
难道是幻听?他紧紧地皱起了双眉。
秋日高远,天色澄碧,孙棣突然洒脱一笑,仰起脸孔看向天空,依稀间,似乎又看到了那个亦君亦友的男人正笑吟吟地瞅着他。
“我这样做,你想必也是开心的吧,就算你脸上摆出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正义模样,心里估计也乐开了花。”孙棣深吸一口气,静静地闭上眼睛。
恨我亦无妨,只要保住李唐的血脉,一切都是值得的。
十月初五,金吾宫下达先皇的遗诏,册封秀丽将军楚乔为皇贵妃,执掌宫中凤印,并承诺天下,只要将来诞下皇子,就册封其为大唐皇后。
因为落款的时间是三个月前,那时李策尚在人世,是以楚乔成了唯一一个刚刚册封就荣升太皇贵妃的女人,并且天下谁都知道这是一场怎样的婚姻。这位秀丽皇妃终其一生都不可能再怀上李策的孩子了,所以这辈子,她也只能是一个太皇贵妃。
册封大典定于三日之后,唐京全城挂满黑幔,礼部也赶工制成了大唐千年来的第一件黑色凤袍。各地官员无不匆忙备礼,驿道上满是疾奔的驿马,遥遥地奔向京城方向。
所有人都在等待三日后的这场冥婚,各国的眼睛齐齐凝聚其上,天下再一次被这个女人惊动。因为每个人都知道,这不仅仅是一个皇妃,而是大唐未来十年之内真正的主人。这个昔年奴隶出身的大夏女子,终于凭借着传奇的际遇,一步步爬上了权力的顶峰。
燕洵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宫里宴请贵客,风致悄悄走过来,附在他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他的脸色突地一变,手中的酒盏一歪,半盏葡萄美酒就洒在了玄黑色的袍子上。
粗犷的客人微微一笑,不无探究地问道:“大王怎么了?”
燕洵恍然一笑,摇头道:“朕养了多年的一只鹰刚刚飞走了,惊扰贵使,真是不好意思。”
“原来是只鸟。”客人哈哈大笑道,“燕北地大物博,将来大王若是再攻下大夏,天下尽在大王掌握之中,要什么没有。不过既然大王喜爱鹰,那我立刻派人抓来上等战鹰献给大王,祝大王东上顺利,旗开得胜!”
朗朗的笑声顿时从朔方宫里传出,在燕北高原上远远地回荡开来。
天地那般辽阔,命运真的像是一往无前的利箭,只要射出去了,就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
那天晚上,燕洵带着随从上了落日山的纳达宫,宫殿状若浮云,美轮美奂。他坐在瑶池般的云海深宫中久久没有出来,太阳一点点地落下山,夕阳一片红艳艳的火红,像是火雷原上的烈焰红花。
烈酒划过嗓子,视线一点一点地模糊,他的视线不再凌厉,变得有几许迷蒙,身边没有一个人,他可以允许自己的思想暂时放一个假。
“阿楚,嫁给我吧。”
“嗯……”
“我总会对你好的。”
“我总会相信你的。”
“阿楚,等东边战事了结,我们就成亲吧。”
……
“阿楚,一切风雨都过去了,而我们还在一起。”
谁都会变,我们不会变。
我们,不会变……
一阵低促的轻笑声从云海宫里传出来,风致微微一愣,侧过头去,却只闻到一缕绵绵的酒香。从前陛下是不喝酒的,自从,自从那个人离开之后,酒这个东西,就成了这里的必备之物了。
想起那个人,风致突然鼻尖一酸。
终究是两个伤心人,零散天涯,踩着刀尖过活,谁也不得真正的安宁。
燕北的风渐渐冷了,冬天又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