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女却纹丝不动,只是微微低着头,手里握着水囊,清风吹过她的侧脸,隐隐带着一丝莫名的熟悉感。她突然抬起头来,望着赵嵩,定定问道:“殿下是在等什么人吗?”
赵嵩神色间隐隐有丝不快,皱眉道:“你说什么?”
“殿下有多久没出府了,为何今日这么有兴致呢?”
赵嵩眉眼间越发不快,深深地看了她两眼,转身就走。那少女一惊,急忙追上前去,一把拉住他的衣袖,悲声劝道:“殿下忘了十四殿下说的话了吗?”
赵嵩被她拉住袖子,缓缓转过头来,眼神好似深潭,深深地凝视着那个男装少女,沉声道:“无心,并不是这世上所有人都亏欠了你,你的恨,是不是太长了?”说罢,转身没入层层枫林之中。
那少女背对着楚乔愣愣地站在原地,背影婆娑,青丝如柳,身形单薄得好似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走。挥不散的落寞孤寂,从她那被拂开的指尖缓缓流泻,一层一层飘荡在林间。她就那么默默地站了很久,终于,还是用袖子一抹脸颊,似乎擦去了什么,抬脚向赵嵩离去的方向追去。
林间鸟雀飞舞,啼鸣声声。依稀间,楚乔似乎又看到了多年之前,他穿着一身宝蓝色的小袍子,衣衫上绣着五彩的鸟雀,团团锦绣,色彩缤纷。他手里甩着一根金灿灿的小马鞭,对着她扬扬得意地说:“这满府的丫鬟我看你最顺眼,我封你做我的守门大将军怎么样?”
一阵风吹来,她突然觉得竟那么冷。
小非的声音渐渐近了,她回过神来,与生了两个孩子仍不知足的好妈妈携手回去。
众人逛了大半天都有些累了,下山的时候就坐了马车。马车晃晃悠悠地走着,诸葛玥见她兴致不高,就皱眉问她是不是累了。楚乔点头说是,靠在他的肩上,昏昏沉沉地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
诸葛玥握住她的手,感觉冷冰冰的,不禁有些担忧,便吩咐月七快点赶路。
“过些日子,赵彻就要大婚了。”楚乔一愣,微微仰起头,诸葛玥笑道,“他这些年时运不济,都快成老光棍了。新娘子你不认识,但是估计会喜欢,是东胡首领的小女儿,名叫完颜柔。名字虽然带个柔字,为人却一点也不温柔,是个嚣张跋扈的疯丫头,但是心地纯朴善良。等她进京了,我带你去见见。”
楚乔点了点头,想起什么,却终究没说。
秋祭之后,天就开始冷了,湖面都结了冰,一场大雪下来,天地间一片素白,屋子里整日暖意融融,人也跟着犯懒。
这些日子,司马府里人来人往,诸葛玥也好像特别忙,就连月七都已经好久不见了。听小非说,月七是被诸葛玥派出去当差,已然走了七八日。
当天晚上,楚乔无意间问了诸葛玥一句,他却故弄玄虚地没有回答,只是说要给她一个惊喜。
惊喜来得很快,三日之后,孙棣就派人从卞唐赶来,为她送来了私人的信函和宫制的公文。
原来是大夏兵部司马诸葛玥派人前往卞唐求亲,要迎娶卞唐的秀丽王,第一批文聘和礼金已经都送至卞唐皇宫了。
楚乔接到消息的时候,诸葛玥正歪在床上还没起身,一身白缎寝衣莹白剔透,他单手支着头,斜睨着她,表情似笑非笑,一副懒散的样子。
楚乔走到他面前,将信件一摊,问道:“怎么回事?”
诸葛玥坦然道:“什么怎么回事?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天经地义啊。”
楚乔皱眉,“可是我的身份毕竟尴尬,以你如今的地位,难道不怕朝廷非议?”
诸葛玥淡笑一声,很是不屑道:“我诸葛玥成亲,旁人非议与我何干?”
好似一只热水袋被扎破了,温热的水一丝丝流入心口,她的笑容禁不住缓缓流泻而出。她蹲下身子,将头靠在他的腿上,就那么一动不动。
诸葛玥坐起来拥住她,弯下腰用下颌蹭着她的头发,轻声说道:“我想了这么多年,哪能让你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进我的家门?我定要昭告天下,告诉所有人,你是我的了。”
随后的日子突然就忙碌起来,楚乔不知道诸葛玥用了什么手段和方法,竟让整个真煌的上层社会好似一夜之间通通失忆了一样,没有人记得她曾协助燕洵杀出真煌,没有人记得她曾两次粉碎大夏的北伐之战,甚至没有人记得她曾亲手杀了大夏的三皇子赵齐。
连日来,各门阀贵族的贵妇们相继上门,各色奇珍礼品流水般送进了司马府,就连一些跟诸葛玥、赵彻关系不近的皇族大臣,也纷纷送上礼物,以全脸面。
十二月初三,盛金宫盛金宫突然传出消息来,说是皇上病危,急召诸葛玥入宫侍疾。
按理说皇帝病重,除了皇子亲王,是不应该召大臣入宫侍疾的。然而皇帝奄奄一息,朝不保夕,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岭南沐公爷、各地藩王世子纷纷上表入宫,这个时候让赵彻一人留在宫里实属不智,情势如此,诸葛玥不得不上表请从。皇帝于病中哪有什么意见,赵飏等人也不放心这个时候让诸葛玥在外逍遥,是以盛金宫盛金宫里一时间热闹非凡,整个大夏的势力尽皆聚集。
然而就在各方头脑入宫的当天晚上,驻扎在城西的东胡军就同沐小公爷带来的亲卫军动起了手。具体是什么原因已经没人知道,只是当楚乔被吵醒的时候,整个西面天空一片通红,喊杀声震天,各地入宫报信的传讯兵却全被阻挡在宫门之外,显然是有人有意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