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无能的、贪官污吏治下的子民是焦躁无奈的,彷徨无依的,暮气沉沉的,断不会这么从容与安逸。
杜岩一双已经浑浊的眼看着四周的一切,一时间颇有些心朝澎湃。
这是他的家乡,他曾经在这座城设计杀了太守满门,曾经怀着满腔愤恨恨不得将这座城一把火烧尽,曾经在这里发誓永生不踏上这方土地半步……
而如今,他再次踏上这片土地,经历了半生颠沛,改朝换代,于垂暮之年再次回到故乡。心中的愤懑早已消散在岁月中,唯余满腔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滋味在心头盘旋。
他轻叹一声,道:“变化真大啊,都不认识了!”
独孤维唯挣脱了萧恪的手,上去扶了他的手臂,笑道:“不知岩伯还能不能在这里找到熟识的人,哦,对了,岩伯曾经装鬼吓过的那什么卖油的应该还活着吧?”
手中没了温软滑腻的小手,宁王殿下有些失落,将空着的手背到身后,跟在后面随意地走。
杜岩咧嘴而笑:“或许还活着吧,那会儿他还年轻。”
“要不咱去他家里看看?”独孤维唯倒是兴致勃勃。
杜岩再次裂开嘴笑:“去做什么?告诉他当年见到的鬼其实不是鬼,是我假扮的?”
独孤维唯也只是说笑,应道:“好啊好啊,他知道了真相表情一定十分精彩。”
人们相信鬼神之说,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心中便会有所畏惧,行事才会有所畏惧。总比心中没有信仰,无所顾忌,肆无忌惮的好。
如果现在告知庆州百姓,几十年前太守全家被鬼魂纠缠,以致全家死光的事不过是人为,那么百姓会不会颠覆了信仰?会不会对因果报应产生怀疑,从而放开桎梏道德的枷锁呢?
这种事情,上位者想必不乐意看到。
这条街的拐角处有一个卖小食的摊子,摊主看情形是夫妻二人,男子在看火煮汤,妇人招呼客人收拾碗筷,还有一名豆蔻少女站在摊子旁,操着浓郁的地方腔调,泉水叮咚似的声音在叫卖:“好吃的面窝,一文钱四个,哦哦哦,客官吃一个吧……”
这少女有一管好声音,面容生的却极普通,但十三四岁的年纪,青葱年华无丑女,加上身段玲珑,看起来还挺吸引人。
独孤维唯被那独特的“哦哦哦”逗笑了,叫卖里夹着这三声,听起来却也没什么违和感。
杜岩笑着解释:“这是我们这里的特色,小姐见笑了。”
独孤维唯笑着摇头,各地方有各地方的特色,没什么好见笑的。
那少女见他们这一行人衣着华贵,更是卖力的揽客:“老爷,小姐,公子来碗老鸭汤吧,消暑滋阳、健胃生津,大暑一碗老鸭汤,胜似人参灵芝龙涎香......”
这套揽客词估计是找人编好的,对老鸭汤的功效倒是没有夸大。
萧恪听她吆喝地有趣,扭头看了一眼。
街道两侧的檐下挂着灯笼,阿敏阿捷前头走着,手里也打着灯笼,两下光晕交映,将萧恪的一张脸照的朦胧如玉,暖光柔化了往日冷清的气质,真应了那句公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