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万籁俱寂。
少女与老叟一左一右坐在智障弟弟身旁,一个托腮盯着,一个阖眼小憩。智障弟弟在篝火映衬下,那张脸看着更呆傻了。此时有脚步靠近,少女紧了紧衣襟,扭头看去。
来人仍是那名护卫,送来三碗热粥。
他道:“家长让送来的。”
少女羞怯低首,怯生道:“主家仁慈。”
护卫将热粥放下,眼神怜悯地瞥过外表可怜巴巴的智障弟弟,心中又是一声叹息。
眼下这个世道,青壮年都难以求生,更何况是一老一少带着个脑子有问题的稚童?也不知道他们一路过来吃了多少苦头。少女满足地将热粥一饮而尽,迫切的样子根本顾不上滚烫温度。一碗下肚,少女蜡黄干瘦的脸颊也飘上一抹恰到好处的绯红,冲着护卫暗送秋波。
这种若有似无的示好,暗中投怀送抱的暗示,护卫一路上见惯了。在生存压力下,一切礼义廉耻都可以为其让步。护卫有些受用,却没上钩回应,但态度肉眼可见好了。
少女跟他打听家长:“不知贵人姓名?一粥之恩,若有机会,必结草衔环以报。”
她说话文绉绉的,气质看着斯文。
护卫由此判断少女逃难落魄前也是小富之家:“主家姓贺,报恩就不用了,家长他一向心善,逢年过节施粥布善,帮你们不过是举手之劳。天亮之后不要跟着就行了。”
他只说了姓氏。
名字没提,平头百姓也没必要知道。
少女见状也不再追问。
三人喝完了热粥,护卫将木碗收走。
待他远离,老叟口中溢出哂笑,眼睛斜睨着少女,眼底泛着嘲讽:【上赶着示好,热脸贴了冷pì股,没想到恶谋也有这一面。】
少女:【……】
他就说吧,崔善孝才是最大的危险。
智障弟弟含糊不清道:“好了。”
少女与老叟收回落在彼此身上的目光,齐刷刷看向智障弟弟。智障弟弟用手指在地上比划写字,二人目力惊人,看得非常清楚。
写的内容是:【天下大吉。】
少女凑近了几分,眼神询问:【当真?】
老叟:【这文士之道听着挺……喜庆?】
少女:【……】
简直是地狱笑话了。
老叟又问:【能力呢?】
智障弟弟继续写:【振奋士气。】
仅从能力来看,它属于非常普通的辅助类文士之道,许多军阵言灵也能起到一样的作用。它的优势在于耗费同样的文气,【天下大吉】产生的效果比普通军阵言灵翻倍。
这是未圆满状态的。
智障弟弟对此有些失望。
这种文士之道太普通,不值得保存收藏。
老叟又问:【圆满状态什么能力?】
智障弟弟摇头:【不知道。】
圆满状态的能力无法复制过来,也无法查看。思及此,智障弟弟心中更气馁。自己这个文士之道限制太大,以前还能忍受弊端,如今却觉得心有余力不足。遇上文士之道圆满的敌人太过被动,它已经跟不上自己的需求。
【天下大吉?】
老叟瞥一眼少女的脸。
【估计也是个不安分的。】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这可是记载于言灵的起义军口号。
对于正规王庭而言,不就是乱臣贼子?
智障弟弟正准备将好不容易复制好的文士之道删除,少背负一个文士之道,自己负担也能轻一些。回头有看顺眼的再复制就行。
他的行动被少女打断:【是姓贺?】
老叟:【……】
智障弟弟:【……】
二人心中都萌生同一个想法——难不成,这位贺家主也是恶谋(祈中书)的仇家?
少女读懂了二人的眼神。
恼怒皱起柳叶眉:【你们什么眼神?】
智障弟弟问:【他是祈中书故人?】
少女道:【不确定是不是。】
老叟和智障弟弟:【……】
不确定是不是,那基本就是了。
少女继续道:【早年认识一对贺家兄弟,其兄名为贺述,字不作,其弟名为贺信,字好古。不知道是不是他们中的一个……】
【言灵有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窃比于我老彭。】不知道这段话戳中了老叟哪个笑点,他chún角神经不住地抽,欲笑不笑,忍得辛苦,【倘若真是兄弟中的一个,所得文士之道却是‘天下大吉’,当真是有意思。】
少女:【……】
为什么这么冷的笑话也能笑出来?
老叟收敛笑意:【明儿一早就逃吧,再找机会混进去,你若bào露身份,老夫怕他迁怒我等,平白遭无妄之灾。祈元良,如何?】
祈善的仇家绝对不会是好脾气。
结果——
少女道:【跑什么?有说是仇家?】
二人闻言大吃一惊。
祈元良这厮认识的人,居然有没结仇的?
少女:【……】
为验证贺家主是不是熟人,少女想出损招,他拍拍衣衫下藏的小药瓶:【等着。】
用言灵达成目的会引动天地之气,哪怕做得再谨慎,也极容易被文士之道圆满的文心文士察觉。既然言灵不行,那就用最古朴手段。行走江湖的人,身上哪能不带点药。
夜半时分。
车队护卫被高声尖叫惊动。
那是少女惊慌失措的求饶声,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名干瘦少女努力捂紧了衣襟,努力躲避试图伸过来的手。靠着娇小身形躲过了sāo扰,朝着相反方向奔逃,没跑两步就狠狠摔了一跤。她顾不得疼痛,手脚并用爬起来。
护卫看到这情形,急忙去查看情况。
两人上前才看清发生了什么。
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一个护卫上前抡圆了胳膊甩出两巴掌。
低声道:“混账,你做什么?”
泪流满面的少女躲到他们身后,脑袋低垂啜泣,单薄的身躯立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因为惊吓,少女面庞毫无血sè,chún瓣泛青,看着好不可怜。护卫见状,怒火更重,抬腿就给狂徒一脚,将人踹倒。随着狂徒吃痛倒下,脐下三寸那玩意还直挺挺支棱出lún廓。
这几乎是铁证了。
这边闹出的动静惊动了车队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