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起身,岚淡去准备笔墨,花月如在一旁小心翼翼看了看文帝,欲言又止。
文帝坐在凳子上,半阖着眸子。自无遇来了又走,他仿佛瞬间衰老了十岁。
“说。”
感觉到花月如探究的目光,文帝淡声道。
花月如吞了吞口水,这才小心翼翼开口,“月如说句不中听的话,皇上莫要怪罪,只是……皇上想必是真的认错了人,落西而今不过双十的年纪,绝不可能是皇上心中所想那人。画像即便画出,皇上也是要失望的。”
文帝沉默。
良久,他轻轻“嗯”了一声,只道,“放心,只要你不耍花样,即便不是那人,我也不会要你们的命。”
无遇将文帝击得溃不成军,自己却轻松,带了沉醉大摇大摆从西楼走出。西楼外面围的那些人方才已经吃过苦头,此刻便再也不敢造次,只戒备地盯着无遇,无遇要走,他们却也不敢拦。
西楼门口早有偌大的辇轿停在那里等候,抬轿的侍女四人,另有两人,却是无遇的随侍锦年和多日不见的……太聪明。
沉醉见到太聪明,顿时尴尬,想起红久拿了太聪明的钱,她又将人家甩了,顿时脸色难看。
无遇不管那么多,只催促沉醉上轿,一行人便嚣张地离开。
沉醉回头看了看那些憋屈的禁军,不由轻笑,这才缓缓将面纱拿下,又问无遇,“你怎么会来?”
无遇淡淡看了她一眼,有些嫌恶地说,“我是受人之托,不然你以为我会因为你大老远跑出来?”
“……我没有以为到这个地步。”
“那就好,只是先提醒你,免得你自作多情。”
沉醉,“……”
原本对无遇一番救命感激之情,就这么瞬间莫名其妙荡然无存了。其实有时她认真想想,怀陌和无遇在某些方面也的确相似,譬如在自毁形象方面……果然是师徒。
沉醉默了默,又忽地想起文帝并不叫他无遇,不禁问,“文帝为什么叫你离渊?”
无遇淡道,“离渊是我的名字。”
“你不是叫无遇吗?”
无遇有些鄙视地看了看她,才道,“离渊,字无遇。不然你以为我是姓无名遇?”
沉醉自觉忽略掉他后半句,只道,“你若早说你叫离渊,我就能早点认出你来。”
无遇来了兴致,问,“你认识我?”
沉醉点点头,“你很有名啊,我从小就听说过你。”
“听说我什么?”无遇双目泛着光,竟像是有些期待。
沉醉也干脆,一言以蔽之,“九清宫宫主。坏人中的坏人,魔头中的魔头。”
无遇的脸顿时僵了一僵,期待刹那石化。半晌,他轻咳一声,不屑地哼了哼,“忘恩负义的丫头!我告诉你,全天下的人都可以说我是坏人,唯独你没有资格。你自己也不想想,自你我认识,我帮了你多少?”
沉醉很坦诚,“很多。”
“那你还当我是坏人。”无遇有些气恼。
“又不是我说的,你问我听说什么,那都是我听来的。”
无遇冷哼,“听谁说的?”
“我爹。”
沉醉只听得牙齿咯咯作响的声音,心情不由轻松了许多。
无遇虽然看起来可怕,但每次与他相处,她都觉得心情莫名轻松,就仿佛是和亲人在一起一样,既安全又愉快。
“你爹真是愚蠢之极,怪不得能生出你这样的小蠢货来!”无遇愤恨地骂了骂。
沉醉偏头想了想,“我只同意他愚蠢之极。”
“可恨我往后还要与他平起平坐!”无遇继续低骂。
沉醉闻言,愣了。“你说什么?”
无遇又嫌恶地看了她一眼,才不情不愿道,“我要收你做义女,往后你也得叫我做爹,你说我是不是要和你那蠢货亲爹平起平坐了?”
无遇说到这里,眼睛里的不甘又更深重起来,便径自展开往下骂去,“你那死鬼爹,真不知道是祖宗几代做的孽生了他,让他生了你,害我落到如此地步,一世英名全毁!”
“……”沉醉唇角狠狠抽搐了几下,讪讪道,“我问的重点不是你和我爹谁比较蠢,是……你为什么要收我做义女?”
无遇方才打住,不屑道,“受人之托。”
无遇已经是第二次说这几个字了。沉醉往外看了看走在外面的太聪明,起初她还以为无遇的“人”指的是太聪明,以为是太聪明被她甩掉之后回去找无遇帮忙,只是现在看来却不是……
她不信太聪明有这个本事可以让无遇收她做义女。
无遇见沉醉目光落在太聪明上,眼神里顿时又是一番藐视,“看什么看,不是她,是怀陌。果然是个小蠢货!真是有什么样的蠢货爹,就有什么样的蠢货女儿!”
“……”沉醉无奈道,“好吧,你收我做义女做什么?”
“收你做义女,再把你嫁给怀陌。”
沉醉蹙眉,“我已经嫁过了。”
“所以才说‘再’。让你成为我的女儿,给你个令人忌惮的身份,再让你重新嫁给他,让萧越仁忌惮着你、再不敢动你。我说……怀陌心思百转,就为了保你一命,他心思这么深,怎么你会这么笨?真想见见你那个蠢货爹。”
“……好啊,我们现在去见他。”沉醉豁出去了,听他开口一个闭口一个你爹你爹,她虽然惊讶于怀陌会有这番动作,其实也并不是这么必要,但无遇真的着实太嚣张了一点。而且她自回来一直没有办法去见罗敷,也不能让罗敷知道她尚在人世,这时刚好可以去。
无遇这么嚣张霸道一手遮天的,跟着他,看谁敢拦!
沉醉想着,越想越可行,越想越激动,索性拉着无遇的袖子就甜甜叫了声,“干爹,我们现在就去见我亲爹吧!”
无遇的脸不自然地绷了绷,没想到沉醉竟会顺着他往下说,若是果真这么去见,不是显得他很没有身份?只得轻咳一声,掩饰尴尬道,“还是……改天,改天吧。”
……
怀陌赶到西楼之时,文帝手中正拿着沉醉的画像,眼神里既是恍然又是疑惑,喃喃道,“原来是她……”
“砰”的一声,门被人从外面踢开。
长孙长丰和复泽一凛,下意识防备,便只见铁青着脸的怀陌从外面冲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