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绫已经说了话,且那话中有话,复泽也不便多说。只让御医迅速开了药,又留下些宫中疗伤圣药,便告退离开。
外人离开以后,迦绫不置一词,脸上的笑也敛了,静静为怀陌包扎完。
怀陌淡声道谢。
迦绫讥诮地看向他,“若是沉醉帮你治伤,你也要对她说谢?”
怀陌道,“那不同,那是沉醉分内之事,公主却并不需要做这事。你我初时便有言在先,你助我登得帝位,我保你家国虞,夫妻不过名义,你不必承担任何义务。若期间怀陌出了错,怀陌自食苦果,公主自保即可。”
迦绫一时被怀陌的话堵住,随即冷笑,“你不必提醒我你我当日约定,我自然记得,便是你死了,我也需救你。”
“正是。”
“你……!”
迦绫一时差点岔了气。她不过一时气话,怀陌却淡定。
既已有夫妻之名,又怎可能一点情分也没有?更何况,是那么优秀的男子,两人什么都有了,有名分,有全天下的祝福,她怎么可能会不想要更多?人,都是贪心的。
又或许,和贪心没关系。在嫁给他以前,之所以会选他,会助他除去萧狄,原本就是有原因的。
能嫁的皇子多,偏偏选了个名最最不正的,也许……早在她承认之前,她便已经有了念想。嫁给他,所谓的约定,不过也只是从旁准备,好让最后与他情投意合可以水到渠成。
说是约定,那不过是明面上的,她有她的骄傲,难道要让她自己承认吗?怀陌我没关系,我嫁给你,你就尽管将我当拿你的妻子对待?
她有她的矜持,她说不出口。
她想让他主动,没想,他没有主动,就只有紧紧记着他们之间的约定。
从成亲当晚起,就对她不闻不问,对她,他还真是放了一千万个心。他何时能像对沉醉那样不放心?
皇宫里发生了什么事,她知道得快。
岑妩之不过是个蠢货,被她的姐姐岑筱之利用了,利用她对萧尧的情分,撺掇她折回找怀陌,实则连那“沉醉”都是岑筱之的人,奉了岑筱之的命令要杀怀陌,好为岑家报仇。文帝就是知道到了之一切,才会顺水舟,借机试探。
怀陌必定知道文帝的试探,他该去,也必须去。
可是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就像御医所说,伤及心脉。若只是做个戏,用得着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迦绫不信。
人潜意识里都会对自己在乎的东西不放心,怀陌也许并不是百分百的做戏,他也许就是真的有不放心。即使傻子也会断,今时今日的沉醉,怎么可能会被岑妩之抓住?就算有迦生,如今的迦生敢得罪离渊?
迦绫闭了闭眼睛,将手中绢帕狠狠扔到水盆中。
与怀陌面对这面,迦绫直直望进怀陌的眼睛里,一次机会,她决定给他一次机会。
“怀陌,你是铁石心肠吗?我站在你面前,你就不能对我好点?一个多月了,你我成亲一个多月了,你下次离开,至少告诉我你要去哪里,又要去多长时间吧?”
怀陌默了默,而后点头,“你说得对,是怀陌的失误,抱歉。往后我会注意。”
“不……”迦绫只觉声音也哽在喉头,不只是这样,她还想要更多,可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怀陌缓声道,“你我虽是盟友,可怀陌欣赏公主,也想和公主做朋友,往后怀陌自会多为公主考虑。”
“不要叫我公主!”迦绫只觉心头窝着火,冷声打断,索性直说,“我说的好,是希望你能像对沉醉一样对我好。”
怀陌静静看着她,没说话。
迦绫只觉心莫名跳得快了快,索性咬牙直说,“怀陌,也许有些事一旦开始做了就会发现,和预期的不同,就像你我的婚姻。我们一开始是否都把这姻缘想得太过简单了?我嫁给了你,往后自然不会再嫁给别人,所以怀陌,我希望,你能像对妻子一样对我,这样,我便安心地跟你一辈子。我们是盟友,可谁说盟友不能是夫妻?”
怀陌沉默。
迦绫紧紧望着他。
怀陌与迦绫静静对视半晌,外忽地一阵风起,来得剧烈,“呼呼”响了两声。
怀陌缓缓站起身来,迦绫目光期待。
“公主,若是你的盟友变得弱小,你还会与他结盟吗?”
迦绫斩钉截铁地说:“我一开始就不会选一个会变得弱小的盟友。”
“那若是他变了节,阻挠你呢?”
迦绫蹙眉,“分道扬镳。”
怀陌缓缓点头,“这就是怀陌的答案,我希望,我们还是盟友。”
迦绫心头大跳,目光紧紧抓住怀陌,“你是说,你我若成了真正的夫妻,我就会阻挠你,拖你后腿?”
怀陌没吱声,默认。
“可笑,稽之谈!”迦绫冷笑。
怀陌笑了笑,“感情会让人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来,公主素来是理智之人,我不希望看到公主继续做出不理智的事。”
“不理智?”迦绫双目半眯,戒备。
“沉醉麝香中毒一事,公主,是你做的吧?”怀陌淡淡一笑,不轻不重地说出一句话来。
迦绫脸色微变。
“我用那东西极为小心,不仅沉醉不知,我更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可是你我第一次见面之时,却因为我的疏忽,身上麝香并未除去,你深谙药性,自然察觉出来。后来,沉醉被打入狱,你便借机对她再下药,使她因麝香过量,身体不适。你再在合适的时机出现,让她自己觉察自己中了毒。”怀陌静静看着迦绫,微微一笑,“很完美的计策。”
“再有,沉醉为落西,这事也是你透漏给文帝的吧?”迦绫双目乍地迸射出凌厉,“你以为,我的眼线甚至要比文帝还要多了?”
“不,”怀陌缓缓摇头,“文帝的眼线多,可他的目标太大,他要掌握方方面面,对沉醉的身份反而就疏忽了。可你不同,你我成亲之后那几日,西楼周边至丞相府一路,全是你的人。你是最容易断出沉醉藏身西楼,又以此断出她就是落西那一人。你再将这消息告知文帝,借刀杀人。”
“而后,”怀陌继续道,“你知我离开,恐我音讯全,为了让我主动来见你,又立刻派人去沉府抓沉醉的母亲,却万万没有想到,沉醉一曲让文帝想起了故人,文帝也对沉醉的母亲有了兴趣,他先了你一步。”
迦绫的脸色渐渐平静,从一开始的惊讶和慌乱,到后来,仿佛怀陌不过在帮着她回忆她曾经做过的事,她淡定下去,俨然也在仔细听,好确认怀陌有没有说错。
直到怀陌说完,她沉静地反问,“既然一开始就知道,那为什么还要假装不知,只字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