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见状,脸色顿变,双唇紧抿。手中的十二三方帕子,虽然也素净,可角落处一没有绣上一个“醉”字。
“拿来给朕也瞧瞧。”
一直没有出声的文帝忽然开口,沉醉闻言,远远朝文帝福了福,示意太聪明过去。
太聪明从太子和太子妃手中拿回手帕,向文帝奉上。
文帝看着手中丝帕,帕子一不是素淡的颜色,只是每一张帕子上的字,不论颜色和字体,都有细微变化,唯一的共同点却是这绣工精致,一看便是花了不少的时间精雕细琢而成。
这样的帕子,若是只有一方,还有临时绣出的嫌疑,可这手中统共十三张,即便是宫中最好的绣娘,要绣出这样的成果也最少得一天。
文帝目光淡淡瞥过太聪明,问,“这帕子是你绣的?”
太聪明低道,“回皇上,这是夫人亲手绣的。奴婢粗野,拿刀还算马虎,拿针却是万万不会的。”
文帝淡淡点头,将帕子还给太聪明,“下去吧。”
“是。”太聪明颔首离开。
萧狄脸色难看,皮笑肉不笑道,“看来果真是孤弄错了。”
沉醉沉稳道,“太子殿子也是好心,不过总算弄清楚了。我出门总爱贪多,偏又自己懒散,这才会让侍女带着。”又看向岑筱之,轻道,“太子妃今日既然忘了带手帕,不如拿一方过去先用着?”
岑筱之脸色不悦,依旧平静道,“怀夫人心意本宫心领,本宫的侍女也快来了。”
沉醉轻轻点头。
这事落了个结果,文帝和瑾妃先行上了车驾,其余的看热闹的也纷纷散开。沉醉退至一边,让太子和太子妃先过,太子经过沉醉身旁时,略略顿了顿,赞道,“原来怀夫人不仅貌美,更是聪慧,怀陌幸运,能娶到你。”
沉醉不卑不亢,“太子谬赞。”
所有的人缓缓上了车,沉醉这才由容容和太聪明扶着上去,刚一进车,整个人便几乎瘫软在地。
不多久,怀陌沉了一张脸进来,冷冷瞥了两个丫鬟一眼,太聪明和容容识得眼色,默默退下。
车驾前行,沉醉想起来也后怕,看向前方的怀陌,低道,“谢谢。”
怀陌脸色沉得可怕,嗓音人,“我真想就让你这么死了,省得你到处招蜂引蝶!”
沉醉闭了闭眼睛,心中五味陈杂,虽然证据确凿,她确实落在了萧狄怀中,萧狄又确实拿了她的手帕,她再要在他面前辩驳似乎就是没脸没皮了,可她还是矛盾地期盼他能信她。
她叹,“有人在暗处我,我才会摔下去,帕子是萧狄偷去的。”
虽然明知用,她还是说了。该说的,她说;信不信,在他。
沉醉此刻只觉浑身虚软,有些发冷。
方才的场面,她虽然强撑了下来,可是想起来,她仍旧是怕得发抖。
她几乎可以确定,就是有人在暗处暗算她,不然她不会好巧不巧摔到萧狄那里去。萧狄拿她的帕子,俨然就是早已算计好的。好在文帝出来的同时,她眼风瞥过一个白影,虽然转瞬就闪开了,但她知道,下意识就确定,那是怀陌,他就在近处。
所幸,她从来不玩那些花里胡哨的小风雅,从不在自己的帕子上绣名字,让她可以一口咬定太子偷去的手帕不是她的。之后,她又加重声音强调,她的帕子都有绣字,她在暗示怀陌,去找太聪明。
曾经在遇那里,那个让她发誓从此再不在遇面前动针线的侍女就是太聪明。
太聪明可以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内飞针走线,绣出繁复的牡丹图,沉醉知道她必定可以在更短的时间内绣出几个字来。
而她,同时以岑筱之的帕子借题发挥,拖延了时间。只是令她想不到的却是,岑筱之竟然真的没有帕子。
……
总算配合得好,不然她这水性杨花的罪名一定,她就死定了。
沉醉虚弱地靠在榻上,冷的浑身都在发颤。
怀陌阴鸷地看了她一眼,狠声道,“你最好不要骗我。”
沉醉心口苦苦的,仿佛在笑,她低道,“怀陌,嫁给你……好恐怖。”
怀陌闻言,身躯一僵,心头竟是猛然窜上一股恐惧来,仿佛有什么东西,该他的,随时会忽然消失。
他起身,走至沉醉身边坐下,不置一词将她揽入怀中,半晌,又问,“冷?”
沉醉缓缓闭上眼,靠着他,又重复了一遍,“嫁给你,真的好恐怖。”
怀陌心中烦躁,冷声斥道,“闭嘴!”
沉醉呵呵笑了出来,笑够了,嗓音不容置喙的坚定,“昨晚你答应我的,要送我回去,怀陌,送我回去吧……”
怀陌身躯一震,而后,缓缓收紧了抱着她的手臂,紧得沉醉几乎以为他是要掐死她,省了他反悔。他又忽然双手扳过她的双肩,让她面向着他,看清他的脸,看清他眼睛里的……拒绝。
沉醉苦笑,嗫嚅道,“你昨晚明明答应了的。”
“现在不行,文帝本就不信你,你此刻回去,多半就永远消失在路上了。”怀陌面色冷凝,眸色深晦。
沉醉抬眸,眼睛酸热,她哽咽着,低哑道,低得几乎只能两人听见,“你为什么早点不告诉我,嫁给你会这么恐怖?除了你,我还被人暗算过多少次?啊?中秋的时候,怪我不该乱跑,好,我认命。可是刚才,刚才……那么多人看着,我都能被算计,我甚至不记得我哪里得罪过萧狄。他为什么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陷害我?皇上、瑾妃、太子、景王、沉鱼……这么多人想要我的命,还有你,你也喜怒常,你待我也不是真心的。这一刻喜欢我,下一刻又不知什么原因对我坏。怀陌,嫁给你,好恐怖,真的好恐怖……”
她说着,眼泪早已双行流下,她反手紧紧抓着怀陌的双臂,“这就是你让沉鱼隐藏的原因吗?你爱她,所以你将她藏起来,你舍不得她受这样的伤害,你就将我了出来……”
她低哑地控诉着,眼泪簌簌流下,怀陌的目光一直深深地凝着她,深到几乎能让人怀疑他到底是不是在看她。若是在看她,看一个人的目光又怎么会这样的深?若不是,他的眼睛又明明聚焦在她的脸上、她的泪水上……
她脸色惨白,助地落着泪。
让她害怕的并不仅仅是刚才萧狄的算计,而是她身处的这个像沼泽一样的环境。
她原本以为,只要她小心,她不乱跑不乱动,她就安全。可还是防不胜防,明明站在原地没动,那块地也自己变成了沼泽,要将她拉下去。
甚而,那一刹那,她忽然不知道自己进入到这个环境里是为了什么。
她一直以为她是为了这个男人,可是这个男人不爱她啊!他爱的那个女子,他保护的那人,他舍不得让她进来。
她进来做什么?呵,她进来,做一块踏脚石。
怀陌用力地将她抱进怀中,唇轻轻吻上她的脸颊,她的耳朵,她浑身冰凉。
沉醉也抱着他,趴在他肩上,凄凉地问,“怀陌,我爱你,就活该被你利用吗?你把我带到这里来,一路走来,到底是要做什么?”
怀陌身躯重重一僵,沉醉凄凉的笑。
良久,他哑声道,“对不起,这只是个意外,我没有保护好你。乖,别怕,今日你所受的委屈,我必定为你十倍讨回。萧狄双臂碰你,污蔑你,我便卸下他双臂。沉醉,信我,不用等太久,我便能为你报仇。”
沉醉眼泪大片涌出,“我不要报仇,怀陌……我不要你为我讨回什么,我只要你对我好一点,多爱我一点,好不好?”
“好,好……”怀陌痛声道,她的眼泪和脆弱揪疼了他的心,他一叠连声地在她耳边允诺,温热的吻密密麻麻落在她耳边,“好,我爱你,我保护你……”
“那你放我走吧……”
怀陌的吻顿时僵下,心头那翻涌的对她的激烈的感情,刹那凉去,他缓缓放开她,望进她的眼睛里,一字一顿,“除,非,我,死。”
沉醉眼泪汹涌而出。
怀陌残忍地看着她流泪,就这么定定望着她哭,既不劝,也不恼。良久,直到她的眼泪渐渐少去,他再次用力将她抱入怀中,嗓音极低,却坚定如磐石,“沉醉,我爱你,别离开我。除了放你走,我什么都答应你。”
沉醉缓缓闭上眼睛,此刻,她只觉心前所未有的疲累。
怀陌似乎对她说了什么话,那句话,她似乎等了很久,可是时间不对,意义也仿佛不对,于是她再也不能高兴得跳起来,高兴得三天三夜睡不着觉,只是静静地闭着在他怀中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