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约是在一个清晨醒来的。他一动弹,有个人就握住了他的手。沈约没来得及思考这个人有多大的胆子,勉强睁开眼,只是一片黑暗,什么也没有。沈约推开那人的手,冷着嗓子说:“把灯开了。”
旁边那人僵了一下,却没退来,温热的掌心沁出些汗意。沈约很不耐烦,他耳鸣的厉害,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可又不甘心躺在床上,更何况不知道身旁这人是谁,便重复了一遍那话,“开灯。”
沈约仿佛沉浸在迷雾里,因为即使是最深沉的黑夜也不可能叫他一点光亮都瞧不见。
他心里有了预感。
那人按住沈约的手,声音低沉,“现在,现在的天是亮的,你再歇一歇吧。”
那声音极熟悉,又有些陌生那人是从不会对他这样说话的。沈约怔了怔,才反应过来身旁的人是顾宁远。
“别急,”顾宁远坐在沈约的床边,把他按回去,叹了口气,又说了一句,“别急。”
“你想问什么,我都同你说。”
一个月的车祸九死一生,救护车急匆匆地来了,沈约的心脏骤停数次,急救医生简直是从鬼门关把他拉回来。性命是救回来的,可别的却不能保证,没人胆敢在顾宁远面前保证,沈约能稳妥地活过来。
沈约昏睡的第三十天才醒来,却见不到白天了,他失去了一双眼睛。
最后,顾宁远摸了摸沈约的额头,非常熟稔,像是做过了千百遍,“你年纪还小,以后别说什么一命偿一命,两不相欠了。那么久之前的事,不值得你拿命去还。”
“倒是我,”顾宁远笑了笑,“欠你一条命。”
沈约低着头,应景似得扯了扯嘴角。他很清楚,以顾宁远的性格而言,自己救了他的命。从此以后,他大概会对自己完全不同。
又有什么不同?他做的事全是因为自己开心,他爱慕这个人,即使不能说出口,但付出性命也是心甘情愿,不贪图这么些的愧疚。
不是爱情,那就什么也不是。
医院里紧急展开会诊,又从外面接了专家过来,围着沈约团团转,可也没讨论出一个可行的方案来。
沈约面无表情,半靠在床上,冷漠地听着医生的报告。
听完了,闭了闭眼,“出去吧。”
那位专家见多识广,曾听说过沈约的凶名,战战兢兢讲完了,便退下了。
沈约褪去了冷漠,有点无力地叹了口气。
这双眼睛本就不太好用,可修修补补,小心一些,总归是能再撑一些年月的。可忽然之间,就不能再用了,来的太措手不及,叫他没有办法。可沈约却没打算就这么听天由命,即使是没了眼睛,又不是没了性命,他还活着,以后的事,总是能办得成的。
沈约并没有多少害怕。毕竟把顾宁远推开的时候,最坏的打算也不过是死,可他还没死。
顾宁远推开门进来,瞧见沈约垂着头,抿着唇靠在床上,听到门口的动静也没有搭理。他的气色不大好,从清醒之后一直折腾到现在,脸是苍白的,整个人像是要融进这个房间里。
顾宁远从公司里处理事情回来,又和那些医学专家开完了个会,几天没睡觉,此时头昏脑涨,他走到沈约面前,轻声问:“在想什么?”
沈约头也没抬,像是没听到这句话。
这几天来,他一直都是这样,以前见面好歹还嘲讽几句,现在是什么话也不说。顾宁远有些头疼,那时候还言语切切,深情厚谊地和自己讲童年的恩情,还说是一命还一命,现在转眼就像是忘得一干二净。
顾宁远拿他这个玻璃娃娃没什么办法,说都说不得,只好一句话一句话地问:“是不是担心眼睛的事?现在正在请国外的专家过来,他们那边有你这样的例子,还成功治愈过。你不用太担心。”
又问:“还是公司的事?我先帮你做了,不会占你的便宜,拿他们当刀。”他有许多事,本就是债多不压身,倒不如全揽下来,让沈约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