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宝八年十月中旬,时隔一年多,刘皇帝再度驾临塞北白水泺,这是他自己都没有料想到的。这些年,他虽然屡次出巡,足迹遍及东西南北,堪称劳模,但对于庞大的大汉帝国而言,大部分地方,去过一次,或许就是数年乃至十数年才有再度光顾的可能。
因此,对塞北的这片湖泊而言,能够在一年出头的时间里,连续得到皇帝驾幸,或许将来会成为一片“福地”。
当然,这本身就称得上一块宝地,白水泺乃是漠南最大的淡水湖,水草丰美,渔牧旺盛,在草原上实属物华天宝之地。
不过,比起去年,再临白水泺,刘皇帝见到的自是一番不一样的风景。风萧水寒,芦苇枯败,湖中也不复翔集的水鸟,水上更无捕捞的行船,整个一片冷清萧索。
不只是因为气候时节,更在于这场汉辽战争的破坏。来自东亚两大帝国的激烈碰撞,受到伤害最深的,还得属这些汉辽边境的草场、城镇、农牧百姓。
辽军大举破关南下,固然侵掠甚多,给大汉山阳造成了极大的伤害,但前后持续的时间还不算长,汉军的反击也足够有力,因此最终的破坏,还是有限的。
至少,保住了大部分的百姓,除了被破的两座县城以及未能脱逃罹难的百姓外,大部分被收容到城邑与躲避深山的人,都得以保全。
jūn_duì 之外,山阳人口的损失,实际不到一万人,只要人还在,就还有希望,就还能复归田舍,重建家园。当然,对于地广人稀的山阳道而言,每个人的价值都远高于内地州县,一万人口的损失,也不能说不严重。
而相比于山阳道,真正惨遭兵燹的,还得属这偌大的塞北漠南。以白水泺为中心的这片盆地草原,归属原本就有争议,那是第一次北伐之后的遗留问题,这片宝地,辽国不愿放弃,大汉也要籍此交通草原、卫护边塞。
于是,十多年来,都是双方各自经营,十年生聚,作为过去汉辽之间最大的交流窗口,其发展自然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汉辽官府、胡汉牧民、八方商贾,共同催生了此地的繁荣,哪怕到开宝八年初,生活在这片区域的汉辽双方部民人口,便有近二十万众。
不过,随着汉军北伐,战端开启之后,所有的繁荣都如云烟飘散,从刘廷翰率汉骑第一次北上开始,在长达半年的时间里,双方的jūn_duì 就像两把犁锄,反复犁翻此地。原本生存在这片草原的部民人口,不是逃了,就是死于战乱。
初时,汉军前出,辽军不敢深入南下,倒也守护了一批泊南的汉民。但耶律贤率大军南下,则是最后一轮的破坏,烧杀抢掠,寸草不留。
当战争结束,留下的,也只剩下一地萧条,满目疮痍,天地因之更加旷远寂寥,呼啸的北风,也仿佛诉说着无限凄凉。
大汉官民在这片土地上辛苦建立的最大城镇白水镇,自然没能幸免,刘皇帝去年在与耶律璟会面之时,还在镇中住过,如今,也只余一片瓦砾废墟了。
带着随众在白水镇废墟中走了一圈,离开时,鞋袍已满是尘埃,最终,刘皇帝也只是轻轻地叹息了一句:“可惜了!”
见刘皇帝心情不佳,自幽州前来伴驾的宰相李业不由开口道:“陛下,今大破辽军,漠南将尽为大汉所有,一镇虽毁,但假以时日,大汉必可再建一座、十座城镇!”
“十年方兴起一镇,然毁之只需旦夕!”刘皇帝发表着破坏容易建设难的感慨,看向李业:“这一穷二白,重建可非易事,最重要的,是要有一位能臣率领吏民!李处耘病重,已难堪其负,朕看舅舅似乎有意,不如就担当此任,把山阳及漠南的重建任务扛起来?”
一听此言,李业那张精明的脸顿时露出苦相,他也就说说,想要宽刘皇帝心罢了。好好的宰相,政事堂二把手不当,何苦来这北疆受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