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管好你的都督府,还有卫所招兵的事。这些我自己能应付。放心好了,她不能把我怎么样,我可是还有司公公在后头撑腰呢,”苏婉如笑着道:“司公公让我初五去见他,估计和锦绣坊有关。”
沈湛沉默的将她拉到怀里来抱着,好一会儿低声道:“你去找你二哥吧,我在这里就好了。往后你想做什么给我写信,我帮你做。”
“这只是开始,往后你要是常见这些人,太委屈你了。”沈湛恨的不行,一想到苏婉如被一个嬷嬷逼着吵嘴,他就恨不得冲宫里去,可有的事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他进去救了人,那以后呢。
“乖了乖了,”苏婉如看着他,“习惯就好了,我就气一气出来和你发发牢骚,你要是一起跟着气,那多不值得。”
“更何况,不管我有多不服气,我们后宋就是输了。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换在哪朝哪代,我磕头请安都是应该的。”苏婉如释然,笑着看他。
沈湛没说话,摸了摸她的头。
车往绣坊的方向走,苏婉如将赵衍要去天坛的事说了一遍,“你不用去吗。”
“他是亲王,负责查验祭祀用品,所以要早些到。”沈湛道:“我明日一早带兵护送圣上过去。你在城中不要去看热闹,人太多容易出乱子。”
苏婉如应是,又和他说了几句下了车,“你晚上什么时候来接我?”
“亥时。”沈湛道:“今天下午赵栋给徐丞相送过信,今晚一定会去徐府,我们就在徐府内巷等着。”
苏婉如点着头,回去就和刘三娘一起找两件暗色的衣服出来,吃过饭两人一起做绣品耗着时间,杜舟来回担心的走着,“您可要担心点,千万别被人发现了,到时候要是来不及逃走就危险了。”
“我知道了,你啰嗦了一个晚上,快回去睡觉去。”苏婉如推着他出去,杜舟咕哝着,抱着狗窝领着二狗子回自己房里。
亥时一到,两个人悄悄的开了角门,沈湛就在门口等她,三个人做贼似的沿着小巷子走,走了一会儿就看到一个墙角搭了个梯子,苏婉如和刘三娘顺着梯子爬屋顶上趴着。
“看时辰,快出来了。”沈湛话落,就看到角门开了,苏婉如和刘三娘兴奋的对视一眼。
屋底下就是巷子,苏婉如就看到赵栋带着两个人也是鬼鬼祟祟的从里面出来,角门迅速关上,四周一片漆黑,三个人走路没有声音,沿着偏僻的后巷绕道,刚拐了弯忽然从墙角出来七个人,一句话没有,上去就将赵栋两个侍卫缠住,三两招过后就放倒了。
赵栋被兜头一个麻袋。
苏婉如就听到乒乒乓乓的一阵乱棍,那两个侍卫被摁在地上,瞪眼看着。
没有人说话,就只有赵栋被打的闷哼声,好一会儿黑衣人才放开他们,迅速的消失在巷子里。
前后不过半盏茶的时间。
“殿下,你怎么样。”两个人侍卫脱了困,忙上去拆了赵栋的麻袋,扶着他,赵栋进气少出气多的倒在地上,道:“快,扶我回去,此处不宜久留。”
三个人一刻不敢逗留,迅速离了巷子走了。
苏婉如看着刘三娘,刘三娘轻轻一笑,低声道:“原觉得没什么,可现在瞧着格外的解恨。”
“才开始,还有更解恨的。”苏婉如看着沈湛,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沈湛轻笑,摸了摸她的头,道:“鬼精的丫头。”
刘三娘转头过去,忍不住嘴角抖了抖,没有想到沈湛和苏婉如在一起时是这样的,让人意想不到。
赵栋负伤回去,不敢惊动太医,喊了府医开了方子吃药,都是内伤,似乎胸口的一根骨头还损了,疼的他躺在床上几乎晕了过去。
“殿下。”他的贴身內侍卢公公抹着眼泪,“一定要仔细的查,绝不能白白吃了这个亏。”
赵栋摆手,疼的脸色发白,“明日就是父皇祭天,今晚却有人堵在徐府门口,这其中有什么道理,你想想。”
“啊!”卢公公脸色大变,“殿下的意思,是有人知道您和徐丞相暗中来往的事?”
赵栋点了点头,目光眯了眯,道:“看情形,八九不离十是太子的人。”又道:“赵治庭到京城了没有?”
皇长孙从凤阳回来,路上耽误了半个月的时间,对圣上说是路过一处塌方堵了路,实际他知道,根本就是在路上碰见了个女人,被迷的神魂颠倒的,忘了回来的时间。
“说是明儿一早直接去天坛。”卢公公道:“您觉得是太子做的,可是太子他……”
赵标性子绵软,不像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赵栋眯了眯眼睛,道:“除了他们父子,我想不出还有谁。”
“会不会是五殿下?”卢公公道:“宁王也……”
赵栋摆了手,道:“不管是谁,我都不会放过他。”说着便阖上眼睛,疼的一头的汗,卢公公问道:“您伤成这样,明儿还去吗。”
“去。我若不去不知多少人在背后高兴呢。”赵栋又疼的弓了腰。
第二日,燕京几乎成了一个空城,街面上的铺子都关了,近郊刚修好的天坛人山人海,赵之昂在上面行礼叩拜,太子赵标辅佐在侧,一时间只听得到钦天监的人在念着词,满场安静。
赵栋跪在下面,满头冷汗,赵胥觉得奇怪,问道:“怎么了,我看你脸色不好。是病了?”
“早上起来就觉得头疼。”赵栋垂着头低声道:“没事。”
赵胥点了点头就没有再问。
一场祭祀一直到午时,赵之昂站在高高的天坛叩拜上天后便转身看向大众,一身龙袍金光闪闪,犹如天降神龙,引得底下一阵惊呼,百姓自发跪地叩拜,山呼万岁。
赵之昂极其高兴,抚了抚一身镶嵌着鳞片的龙袍,龙行虎步的下来,几位皇子跟在他身后……
人群走来,赵之昂上了御辇,沈湛带人护驾,余光扫了一眼赵栋,就想起来苏婉如昨晚交代他的话,眼底划过笑意。赵之昂的御辇起驾,后面不知是谁忽然撞了一下赵标,赵标脚下打了个趔趄就撞在赵栋身上。
赵栋有伤,胸口的肋骨疼的他早就站不住了,就凭着一口气撑着等上马车回去,这一撞几乎要了他的命,人不受控制的朝后栽了下去,众人一阵惊呼伸手去接,赵栋已是倒在地上,人随即晕了过去。
一阵混乱,卢公公上来扶着他,几个人抬赵栋上车,赵之昂掀了帘子,阴沉着脸看着几个儿子,呼啦一声摔了帘子,怒道:“废物!”
赵衍脚步略顿跟着上了车,查荣生跟着上来,给赵衍揉着膝盖,低声道:“七皇子这是怎么了,看样子是生病了。”
“不像生病。”赵衍回道:“倒像是受伤了。”
受伤?查荣生惊讶不已,“没听提过这事,他连京城都没有出,怎么会受伤。为何不和圣上提。”话说完,查荣生就明白过来,这不提,大约是不能提!
这里头定然还有什么事是他们不知道的。
隔壁车中,赵标和赵治庭同乘一车,他朝前面看了看,奇怪的道:“父亲,七叔怎么撞了一下就倒了,今天也不热,不该是中暑了吧。”
“我看着不像。”赵标在脑子里过了一下就没有在深想,看着儿子问道:“你回来的也太迟了,这么重要的事,你也不提前启程,稍后就随我去宫里,和圣上解释。”
“我也不知道怎么这么巧,江南那边一直下雨,半道路过一个山,谁知道就塌了堵着路了,我们过不去就只能在原地扎营等,足足等了七八天。”赵治庭无奈的道:“若是知道会这样,我过了年就该启程的。”
“我不怪你,只怕你皇爷爷会生气。龙袍事情后,他性子就有点不同了……”赵标觉得赵之昂可能是年纪的关系,龙袍事情后,就变了,变在哪里他说不出来,但是感觉和以前不太一样。
“儿臣知道了。”赵治庭点头应是。
赵标看着儿子,想了想,还是问道:“我问你一句,有人说你在路上认识了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可是真的?”
“是认识了一个,但不是来路不明。”赵治庭道:“等晚上回府后我和您细细的说。”
既然不是来路不明,赵标也没什么好训斥他的,儿子大了也要成亲了,有一两个女人也是正常。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回了皇宫,赵之昂脱了龙袍,吩咐杜公公道:“好好保管,朕要再赏那位……”他想了想,杜公公就笑着道:“苏氏。”
“嗯。”赵之昂颔首,“过几日让司三葆将人带宫里来,朕要当面赏她。”
杜公公应是,将龙袍让人挂好,伺候赵之昂沐浴更衣,又道:“圣上,太医去了七皇子府回来了,说是没什么大事,就是受了风寒,人有些虚。”
“不顶用的东西。”一说起赵栋他就来气了,“知道自己生病就该在家里歇着,跑出来丢人现眼,百姓还以为朕的儿子是纸糊的,跪个半天就顶不住了。”
杜公公劝着道:“七皇子也是想伺候在您左右,您消消气,这事儿谁也没有想到。”
“行了,你别替他说好话了,传话给他,让他今晚不用过来了,好好养病吧。”赵之昂说完,外头候着的朝臣就陆陆续续进来恭贺,一直说话到下午,众人散了,皇后摆驾过来,笑着道:“听说今天百姓们被您威严所慑,自发的参拜,臣妾真恨不得也去看看。”
“是不错。”赵之昂确实很满意,“过几日你带外命妇去皇庙时,也可开了山门,让百姓上山参拜,受万民敬仰,跟着朕,这是你该得的。”
皇后感动不已,点头道:“好,臣妾听您的,开了山门,也叫百姓拜上一拜,沾一沾我们万岁爷的光。”
“哈哈。”赵之昂心情很不错,牵着皇后,道:“走吧。”
皇后应是,两人往前殿去,今晚设国宴,招待各地使臣和朝中重臣,也是赵之昂开朝以来办的最隆重的一次国宴。
夫妻二人进了殿门,小內侍唱喝,两人徐徐进去,下面一片叩拜朝喝之声。
“都平身吧,今日万民同庆,就不用这么拘礼,大家尽情的玩乐吃酒,朕陪大家闹一回。”赵之昂举杯,百十人一同回敬,场面宏大。
赵衍坐下下首,桌上几位兄弟间,只有赵栋没有来,他微微一顿就听到赵骏问道:“老七没有来,身体还没好吗。”
“说是风寒。”赵衍回道。
赵骏就看了一眼赵衍,像是打量,可又什么都看不出,就颔首道:“等宴席散了,喊上诸位兄弟,我们一起去看他。”
“听五哥的。”赵衍应是,赵骏含笑和他又说了几句,就抬头听赵之昂说话。
赵之昂祝词停,众人便推杯换盏的互相敬酒起来,赵衍看向沈湛,只见他四周围了好些人,你来我往的喝酒,他面不改色的喝着。
沈湛在朝中的人缘,还很是好啊。
“他酒量一向很好。”赵骏道:“长兴侯也在,可要过去喝一杯?”
赵衍看向赵骏,摇了摇头,道:“不去了,我酒量浅,稍后若是吃醉了,会失礼。”
“那我去了。”赵骏说着端杯起身走了。
忽然,场面上一静,有位穿着异服的男子出列,行了礼冲着赵之昂道:“圣上!”
“这是暹罗的使节。”杜公公和赵之昂介绍,赵之昂颔首,道:“使节何事。”
暹罗使节便道:“此番我等来朝贺,给圣上您带了礼,可否让人抬上来!”
“好,好,好。”赵之昂很高兴,“使节万里迢迢来我朝已是不易,竟还带了礼,朕自是要欣赏一番。”
暹罗使节应是,命人将礼物抬了上来,一尊极大的珊瑚树,还有一块颜色极鲜亮的红宝石,足足有碗口那么大,打磨的光洁圆润,灯光一照通体透明红润,美不胜收。
“此乃我国特产,也是我王特意挑选的重礼,以贺圣上荣登大宝,一统大周!”
赵之昂亲自走了下来,观看红宝石,连连点头,道:“这宝石确实罕见。”他话落,暹罗使节又道:“除此两样,还有一物,还请圣上稍等片刻。”
赵之昂微楞,随即暹罗使节拍手,就见殿侧两位穿着露腰裹裤的包着头巾的女子,扭着腰肢抬着一样盖着蓝布牌匾似的东西上来,众人一阵惊呼,暹罗使节得意一笑。
“这是……”赵之昂不解,暹罗使节便道:“这是我来前,我国公主殿下亲自所做之物,献给圣上。”
说着,两位美人将蓝布一扯,众人这才看清,是一副刺绣,上面绣着碧海蓝天,水极其清澈能看见水下游动的大雨鱼,天一碧如洗,空中掠过的鸟儿羽毛根根清晰,让人一瞬间神清气爽,宛若站在海边吹着海风,身临其境。
“妙!”赵之昂微微颔首,招手喊皇后下来,“你来看看,这图绣的很是有趣。”
皇后就由刘嬷嬷扶着下来,微微颔首道:“这苏绣的针法不错,染色也极其精妙,是个佳作。”是先绣后染的,确实难得一见。
赵之昂颔首。
暹罗使节就道:“我国公主学刺绣五年,所承的师父亦是贵国去的,如今绣了这样一幅图送给圣上,也算是对贵国的感谢。”又道:“不知贵国可有像我们殿下这样刺绣奇才,能否回赠一幅,也好让殿下交流,切磋一番,彼此增长见闻。”
赵之昂不懂这些,但是堂堂大周,肯定有比这好的绣品,随口就道:“这是小事,你且等个三日,朕便让人送回礼与你,好让你见识见识,我国绣娘的技艺。”
“好。那我等就静待三日。”暹罗使节道,“若比不上我们殿下的刺绣,圣上您可要答应将这幅刺绣,挂在您御书房内,也不枉费我们殿下的一片心意。”
“这东西怎么能挂御书房,简直不成体统。”左丞相徐立人道:“不可。”
暹罗使节就道:“此事乃输赢后定夺,若是我们殿下不及,自然也就不必了。这既是比赛自然就要有奖罚。”
许立人还要再说,赵之昂已经笑着道:“好,就依他了。”他们不可能输。
赵之昂颔首回了上座,等宴会结束,她和皇后一起回了乾清宫,想起此事来,吩咐道:“此事交给你去办,定要选一副上乘佳作,好叫他们这些小国来的开开眼。”
“是。臣妾明日就让锦绣坊的人进宫来,多带一些绣品,请母后一起挑选一番。”皇后回道。
赵之昂听了便就不悦,“你不提朕倒了忘了这茬,那什么掌事死了,朕也就不追究了,可这绣坊朕以后是断断不想留了。还不知被那个掌事管成什么样子。”
皇后脸色微微一变,本想争执一句,可到底忍了,道:“若不去锦绣坊挑选成品,那臣妾就去内库看看,或许也有存品。”
“也好,随你吧。”赵之昂话落,就听杜公公回道:“圣上,芝兰公主求见。”
几个女儿里,赵之昂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幺女,便颔首让她进来。
赵奕玉进门行了礼,开门见山的道:“父皇,我听说要拿绣品震慑那些小国使节是不是?”
“你听说了?”赵之昂坐在椅子上,半真半假的道:“人家公主都能绣出那样一副绣品来,不说惊为天人,也是难得上品,再看看你,就知道成天游手好闲。”
赵奕玉就笑嘻嘻的上去,挽着赵之昂的胳膊,道:“人各有所长,父皇您怎么能长他人志气灭女儿威风呢。”
赵之昂忍不住失笑。
“要说绣品,我给您推荐一位啊,她现在很有名,听说绣技也是往万里挑一,人也极聪明。”赵奕玉道:“父皇,您也认识。”
赵之昂就想到了苏瑾,这是最近给他印象最深的绣娘了,“你是说宝应绣坊是那位苏姑姑?”
“就是她。”赵奕玉道:“您就下旨,让她三天内给您绣一副绣品呈交上来,也不要绣别的,就绣……绣我国的河山,让那些使节羡慕崇拜去。”
“好主意。”赵之昂听着就觉得不错,“就听你的。”
皇后在一边听了直皱眉,随即又忍了下去,锦绣坊惹了赵之昂的眼,她也不敢再提,现在那边没有人打理,她连掌事都不敢再定,就怕赵之昂知道了,又要不悦。
龙袍的事已经成了他心头刺。
“皇后,你这就下一道懿旨去,让苏氏三天内绣一副山河图呈上来。”赵之昂很高兴,拍了拍赵奕玉的手,“总算得了一回用。”
赵奕玉笑眯眯的。
三天绣一副绣品,她就是三头六臂也成不了。
到时候输了,看她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