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杜舟也跟着笑了起来,点着头道:“八月初六那些人就能到,刘官人的货也备齐了,那八月下旬就能起锚离港了吧。”
司三葆要挣钱,找来的人就一定可靠。
“嗯。”苏婉如点了点头,“你使个婆子去一趟刘官人家里,他这两天应该在等保定的官窑开窑,人没有走。”
杜舟应是出去遣送了个婆子。
苏宛如则收拾了一番,和杜舟道:“你在家里,要是刘官人来了,就让他等我一会儿。”又道:“我去一趟米行。”
杜舟应是。
苏婉如喊了马车去了米行,直接从正门进去的,一边走一边吩咐里面的小厮,“劳驾,送两袋米去应锦绣坊。”
“好叻!”小厮应了,刘婆婆应了出来,道:“苏姑姑来了,快请后堂坐。”
苏婉如颔首,去了后堂,关了门刘婆婆问道:“您好些日子没有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我有几件事,要和您说。”苏婉如坐下来,道:“第一,你和段叔说一声,让他挑四个年轻力壮的,最好会枭水,若走过船或是跟过船那就最好了。”
“还真有那么几个。”刘婆婆点头,问道:“是做什么用。”
苏婉如就将走船的事说了一遍,“……叮嘱他们,仔细跟着学着,不要托大,吃点苦我和二哥都会记着他们的好,他们的家人一年我们也贴些钱。不过,虽这么说倒不是多危险,只是这一二年恐怕难回家,要辛苦一点。”
“这不怕,我们就怕没事做,不怕辛苦!”刘婆婆道。
苏婉如颔首,不说客气的话,又道:“再选十个容貌清丽标致的女子,不究竟年纪,当然年纪越小越好。”
刘婆婆记下来。
“第三件事。”苏婉如道:“让段叔和刘叔准备一下,过几天会走个镖,到时候我会陪着一起去谈,他们正常做生意就好了,该开什么价就开什么价。”
“还有,若是谁家的女儿想学刺绣的也一并报你这里来,远的地方也能往京城来了。如果没有意外,女学月底会开门招生,让她们都进来学一学,也好学个手艺,将来做活还是嫁人,都是好事。”
“还是公主您想的周到。”刘婆婆点着头,笑着道:“龙卫传了两代人,年轻子女有许多,我们的产业却并没有壮大到何种地步,人手上难免就有剩余。”
“没事。”苏婉如笑着道:“若是顺利,再过两年,人手就会不够用了。”
二哥没有危险,她就不求速成,一步一步来,只要目的达到了,费点时间是应该的。
苏婉如怕周康等太久,和刘婆婆又交代了几句,便起身回了绣坊。
“苏姑姑。”刘康穿着短打褐衣,一改富商的做派,她笑着道:“您今日这是做什么去了?”
刘康心情很不错,哈哈一笑,道:“苗兄一趟货走完回京了,请我去钓鱼,我见没事便就去了。”说完,想起来苗官人年初弃了宝应和锦绣坊签约的事,他就有些懊悔和苏婉如提他,有些讪讪然的道:“苏姑姑请我来看可是有事?”
实际上,苗官人回来后就傻了眼,他不过走了半年而已,回来后京城的刺绣也就换了龙头了,他一打听才知道,锦绣坊被宝应绣坊吞并了,现如今,两家并成一家,成了应锦。
他想到那位小姑娘,当初不过一个十来个人的小绣坊,就敢对锦绣坊不买账,公然抢买卖。
他当时就觉得不简单,可也没有想到她会做到这个地步。
现如今,他怀里揣着钱,却发现没有地方订货了,连和锦绣坊签的契约要的货,他都没脸去取。
不由懊悔不已,想到了刘康,想请他做个中间人,给他引荐一下苏婉如。
“说水手的事。”苏婉如知道刘康的意思,却没有接话,虽说做买卖讲究你情我愿,可苗官人不待见她,想必就有更好的去处,所以她不接话,说水手的事,“您随我来。”
刘康脸上满是惊喜,跟着苏婉如进了宴席室,她将信给刘康看,他看过激动的来回的走:“好,好,那这些人就是我们的了,对吧。”
“嗯。所以你走船也不用怕原来的水手半道上下黑手,有这些人保驾护航。”
刘康点着头不迭,冲着苏婉如一揖到底,“刘某得亏遇见了苏姑姑,若不然,这门生意是断成不了的。”他和苏婉如合作,唯一的优势就是他是男子,能在外行走毫无拘束,还占了几分多年从商的经验。
而实际上,跑腿的事,苏婉如有心,轻易就能请到人。
但她做的事就不一样,所有的和官家来往,甚至于这前朝的水兵她都能找司三葆办成。
刘康佩服的五体投地。
“刘官人客气了,你我合作,谈不上谢!我帮你也是帮我。”苏婉如笑着道:“倒是您,走船运货,辛苦了。”
刘康摆手,“不辛苦,不辛苦。”说着一顿,又道:“那我这两日准备一下,后日就直接去保定取了瓷器就赶去宁波哦,路上不耽搁时间,八月初应该就能到。”
苏婉如点头,“你的东西贵重,又都是易碎品,找个镖局吧,不费多少银子,也放心一点。”
“听姑姑的。”刘康也觉得有道理,他本来也打算雇人,现在找镖局押送虽贵了点,可贵有贵的好处。
苏婉如又道:“还有一件事,我兄长早年做买卖,手底下有四个人,一直没有安排去处。这四个人很能吃苦,这次您一并带上吧,例钱我自己出。也算是全了我兄长的一番主仆情谊。”
“姑姑说笑了,多四个人就多四份力,且又是自己人,当然是再好不过了。”刘康没有多想,因为听说过杜舟早先在平江府做过小买卖。
苏婉如颔首,第二天和刘康一起去了如月镖局,她还是第一次来,并不算起眼的一个小院子,但门头的大理石和笔锋劲道的牌匾,颇有些气势。
前堂装修的也很不错,和济宁府的格局很相似。
段震亲自接待的他们,谈好了宁波一趟走一个月五十两银子,苏婉如自然没什么意见,刘康也爽快应了。
定了后日一早在城门口碰面,先去保定取瓷器。
苏婉如隔日晚上见了段震选的四个青年,都是从镖局选上来的,年纪不大,十七八岁的毛头小伙子,她觉得不错,又叮嘱了一句,“多看,多听,多学。顺着刘康的意思,他带着人跑船亲信或许有,但你们成了他亲信他也有底气一点。”
她让人去不是不相信刘康,而是做买卖规矩就是如此,但凡涉及钱,留心点总归是好的。
更何况,她若是能借此培养几个有经验的船员水手,是好事。
四个年轻人一一记住应了,苏婉如就一人给了五十两银票,“一走至少要年底才能回来,你们揣着钱,想吃什么用什么都别苦着。”
四个人不要,苏婉如又道:“行船在海上,起初还有兴致,三五日一过就索然无趣了。这么多人必然是要赌的,你们也打发时间,不要玩物丧志就好。”
四个人这才接了,小赌怡情不知道,但是能拉拢关系,使人陌生人也能很快熟悉起来。
第二日,苏婉如将刘康一行人送走,她转道就朝永嘉伯府和几个府里递了拜帖,蔡夫人请她进的宴席室,笑着道:“苏姑姑今日来,可是为了海运的事。”
“是!”苏婉如将大概的情况说了一遍,“估计八月二十左右就能走,一来一回说是要三个月。等到京城最早是年前。”
蔡夫人听她说的条理清楚,将她担心的事都提到了,就越发觉得这小姑娘不但贴心,还不简单,难怪年纪轻轻的能做这么多大事,“你办事我放心,往后也不用特意来告诉我一声,我们都晓得你忙的很。”
“是挺忙的。”苏婉如笑着道:“这两日着手开始办女学,先生都请好,但招生却是要花费点功夫。”
蔡夫人眼睛一亮,却还是委婉的问道:“这招生,如何招,都招什么人?”
“分两个学堂,一个招各府里的小姐,不但教刺绣,也教一些女德女论语之类,还请了宫里出来的嬷嬷,教大家待人接物的规矩。一天早中晚三个课时。”又道:“另一个学堂,则收一些普通人家的女孩子,主教刺绣手艺,女德和女论语也要是学,主要是认几个字。”
普通人家的女孩子待人接物的大规矩就不用教了,教的多了反而成了束缚。
“这事儿交给我。”蔡夫人轻笑,“我府里还有四位小姐,虽都不是我生的,可也是大家闺秀。”蔡夫人说着一顿又道:“我再帮你宣传宣传,问问别家可有意愿。”
苏婉如忙起身行礼,笑着道:“那就有劳夫人了,我这身份也不方便,有夫人您开个口,可算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这算什么,不过一句话的事。”蔡夫人笑着道:“你尽管交给我,我给你办的妥妥当当的。”
苏婉如笑着应是。
看来她第一个来蔡夫人这里来对了,蔡夫人比徐氏要活络,身份也比徐氏高一些,毕竟,亲恩伯府在真正的世家眼里,顶多是个不入流的皇亲国戚。
徐氏的说服力不如蔡夫人。
而长兴侯府的杨氏也不行,她最近一直住在长兴侯府,若请她办此事,别人难免就觉得她帮自家拉生意,就算让家里姑娘去了,也不过是给个面子应个过场,并不存真心。
她既然开女学,就不是闹着玩的,实打实的她要做出成绩来。
镇南侯府中,卢氏正在分拣药,陆静秋在一边碾,好一会儿卢氏开口问道:“这几日那丫头都没有找过沈湛了?”
“没有。”陆静秋轻声回道:“卢成说自从那天在长兴侯府吵过一次,苏氏就一直忙着,没有再来找侯爷。”
卢氏手顿了顿,看着陆静秋问道:“她不过一个绣坊的姑姑,很忙?”
“不是。她不但是个绣坊的姑姑,还做了海运,这些听说虽没有传的很远,但大家都知道。有许多夫人都投了钱。”陆静秋又道:“还有,她似乎是打算办女学,就在西大街那边,已经开始招生了,就差一块牌匾没有落。”
“报仇,造反?”卢氏凝眉,负手起身走了个来回,又停下来,“一个小姑娘,心倒是不小。”
陆静秋便道:“师父,侯爷他会不会想起来?”
“不会。”卢氏说的很干脆,说着目光就落在陆静秋的面上,“你要抓紧时间,看见他不用羞羞答答的,等事成了,你就算做不了正妻室,也生米煮成熟饭,沈湛的性子我清楚,他若动了你,就不会不管你。”
陆静秋满脸通红,喃喃的道:“我不会!”
“不会就学。”卢氏冷声道:“医术这么难你都能学的好,这点本能的小事,如何做不好。”
陆静秋垂着头应是,想了想又担忧的道:“师父,苏氏还会来找侯爷吗。”她总觉的这事不靠谱,心里隐隐透着不安,而且那苏氏和寻常女子不同,没有哭哭啼啼的,居然跑来拿刀逼师父交出解药。
她现在避而不见沈湛,不来纠缠,应该不是她放弃了,而是生了沈湛的气。
可以想象,以前沈湛对她那么好,言听计从的,现在突然说不记得了,换做她只怕是伤心的要死了,而以苏氏的性子,怕是恨不得杀个出出气才好。
“她最好放聪明点。”卢氏冷笑一声,道:“一个后宋的公主,在大周的京城大肆扬名。她若不拉着沈湛也就罢了,若她再没脸没皮的凑上来,我断不会轻饶了她。”
等将沈湛撇干净了,她想收拾一个后宋的公主,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和蔡夫人说了许久,苏婉如告辞出来,今天绣坊要拉货,马车腾不出手来,她只好走路窜门,走的脚都疼了,一边拐着一边咕哝着,“等年底再出一批货,定要再买三辆马车。”
这样她再出来就不用走路了。
女学的事不算多,将桌椅板凳一应的用具备好,来教学的绣娘选好,请了两位女先生,司三葆联络的两位嬷嬷也都找好了。
苏婉如忙完这些,已经是八月了,她走出楼里,站在被摘了牌匾的绣坊门口,长舒了一口气,周娴问道:“取什么名字好呢,你都想了半个月了,也没想出来吗。”
苏婉如看着她笑而不语,道:“等等你就知道了。”
“故弄玄虚。”周娴说着又笑,拉着苏婉如,“苏瑾,苏瑾,你让我做女先生吧,我就想当女先生。”
苏婉如就捏了她的脸,道:“不行。你就老实做你的管事姑姑去。”周娴不是手艺不行,而是年纪太小。
年纪小有年纪小的好,可也有不好,那就是没有气势。
她不要嬉皮笑脸和学生打成一片的老师,她要一出场就能震住所有人,再以严厉出名的。
富贵人家很奇怪,但凡愿意将女子送出来的,不是想借此结交什么人,就是想要真学点规矩……她才开门,别人不知道,那么一个气氛严肃,将平日懒散的小姐们管的服服帖帖,练就的她们举手抬举都透着韵味的女学,最合适了。
不出三个月,女学的名头就能传出去。
“阿瑾,阿瑾!”对面如云馆的楼上,朱珣趴在窗户上,“吃饭没有,过来我请客。”
苏婉如问道:“你一个人?带够银子了吗,别到时候让我付钱。”
“你是乡下来的吧,我们这样的人吃饭要给钱吗,记账,懂不懂。”朱珣招手,“快来,我一个人吃饭太没劲了。”
苏婉如就拉着周娴,道:“走,打秋风去。”
“哎呀,我还没去过如云馆,今天沾朱世子的光,我要好好吃一顿。”周娴笑嘻嘻的跟在苏婉如后面,两人一进门,苏婉如就顶头撞在一个人身上,她额头一疼捂着头退了两步,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却在想什么人,身体跟石头似的。
对方没说话,她不由奇怪的去看,就看到沈湛正抱臂看着她,目光里是戏谑。
“沈湛!”苏婉如一看周围没别人,就咬牙切齿的道:“走开。”
沈湛绷着的脸一僵,没料到她先发制人,就蹙眉道:“怎么,诓骗不成就恼羞成怒了?”
“我是懒得看到一个笨蛋在我跟前晃悠,带的我智商也降低了。”苏婉如道:“你让开,堵在这里做什么,你当你门神呢。”
沈湛嘴角抖了抖,冷声道:“你可知道你在和谁说话。”
“你很了不起吗?怎么了,是收复了辽东,觉得做了一件对天下人都好的事?”苏婉如撇了撇嘴,道:“那是对你好,你问过路上的百姓吗,你去问问谁关心辽东的事?你要横就去跟得了此事利的人横,这事和我没关系,我凭什么要尊敬你。”
“让开。”苏婉如道:“不要以为你生了一个鼻子两个眼,就能上街随便乱走。你该拿镜子看看,你这样的出门就是吓人。顺便也给你娘拿个镜子看看!”
他什么时候得意,什么时候觉得为天下人做好事了?沈湛指节捏的咯吱响,眯着眼睛,道:“你再说一遍!”
“不说了。”苏婉如推他,“我不认识你,不想和你说话。”
刚才是谁一口气说了一串话的,骂人都不带脏字的?这丫头,什么来路。
前面还一副要死要活情比金坚的,一下子就变脸,说不认识他。
是看行骗不成,所以改换方式了?
“我问你。”沈湛看着她,道:“你说我帮你报仇,你要报什么仇?”
苏婉如白了他一眼,从他侧面挤过去,沈湛眉梢一挑,鬼使神差的往她这里一靠,然后苏婉如就被挤在他和墙之间。
“你!”苏婉如目瞪口呆,沈湛就低眉看着她,“回答我的问题。”
苏婉如又打又踢的,“你不是不相信我的吗,废话这么多做什么。我现在放弃了,不想和你废话,你松开。”
沈湛不松,扬眉道:“你动嘴,我动手,公平!”
“你、你。”苏婉如气的不得了,“我没有要报仇,我就随口说说,你走开。”
沈湛站着不动,正要说话,门外停了一辆马车,赵衍从车里下来,看到门口的情形他一怔,就已经听到苏婉如喊道:“王爷,快帮我收拾他,狠狠打他一顿。”
赵衍目光里划过疑惑,可还是走了过来去,拱了拱手,道:“侯爷这是做什么。”
“报复一个牙尖嘴利的骗子!”沈湛看着赵衍,本能很讨厌,“你要英雄救美?”
论是赵衍也懵了一下,没有弄懂眼前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