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城了?”苏婉如愣了一下,看着沈湛,“他……应该也想到了吧?”
她和沈湛想的一样,赵衍对这些事的了解程度,不比他们多。
“应该是。”沈湛揽着她坐下来,沉声道:“如此也好,他若是一直不知道,对他来说也不公平。”
苏婉如嗯了一声,有些担忧的样子,“他回来后……会不会……”会不会大家就是陌路了,会不会就是仇人了?
人都是有感情的,他们相处这么久,无论这份情感里掺杂了什么,但是不可否认,它确实存在的。
她在乎赵衍,因为真心实意的欣赏和喜欢他。
和朋友反目成仇,想必没有人愿意看到吧。
“都没有选择。”沈湛拍了拍她的头,“难道你要劝他弃暗投明?”
苏婉如摇头,“这世道,谁是暗谁是明,谁知道呢。”她也不敢说她是明,又怎么有资格去评价别人的立场就是暗。大家对立的原因,只是因为利益。
正义嘛,存心里就好了。
“那就行了。”沈湛道:“他去了也好,水混了才有鱼。”
苏婉如没有说话,靠在他肩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但也只是一刻,她深吸了一口气,道:“也不意外,反正早晚都有这一天的,不过,我也要快点,再快点。”
“我们有时间。”沈湛回道。
苏婉如颔首,想起什么来,“刚刚说的两件事你记得吩咐下去,尤其是崔大人那边,别忘记了。”
“遵命!”沈湛道。
苏婉如笑了起来,捧着他的脸亲了一下,“还是我家侯爷好。”
沈湛眼睛亮了起来,顺势抓着她抱在怀里,寻了唇狠狠吻了一通,苏婉如面红耳赤,推着他道:“现在这情况,我们这样合适吗,气氛不对啊,侯爷。”
“什么气氛。”沈湛道:“我亲自己媳妇,还讲究气氛?!”
苏婉如哈哈大笑,想了想又道:“还有,你派人盯着庄一楠,以我对胡琼月的了解,她今晚肯定会去见他的。”
沈湛点头不迭,“知道了,知道了。”
同福客栈里,庄一楠慢悠悠的用过晚膳,却并不着急休息,而是转道出门,在街面上溜达着,燕京也很繁华,但却没法和成都比,这里安稳没有几年,所以繁华的背后,总让人有种浮夸之感。
走了一个时辰,他才回去,站在街角就看到太子府的马车慢腾腾的离开,他扬眉拂了拂袍子上楼,关门睡觉。
第二日一早,他就给太子府递了拜帖。
赵治庭听到消息的时候,和胡琼月道:“……我就说吧,他昨晚定然是有事出门了,我们应该再等一等的。”
胡琼月应是。
他们昨晚去扑了隔空,她知道庄一楠不会不见她,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怎么可能不见她。
但是很显然,庄一楠不想私下里和她接触,而是每走一步,每做一件事,都要大张旗鼓,让所有人看见罢了。
看,萧山找到女儿了,看萧山的女儿就是她胡氏。
这样他来认亲的目的就达到了。
“殿下,我……我想待会儿和他单独说几句话。”胡琼月低声道:“你能不能想办法?”
赵治庭对胡琼月的要求没有不应的,立刻点头道:“好,你在这里等我,我去见他,一会儿带他参观太子府,你就在后院的观鲤亭等我。”
胡琼月高兴不已,点头道:“谢谢殿下。”
“我们之间,客气什么。”赵治庭应了,去了前面,胡琼月整理了一下妆容,一个人去了观鲤亭,亭子四面通风,五月天气已有些热,她站着却觉得四面的寒,因为她并不知道,对方的目的是什么,而对方给她的饵却是她极需要的。
她就像一条鱼,被人渔者钓着的,而渔人是谁?
她不知道。
静静立了一会儿,身后就听到了脚步声,她回过头就看到了赵治庭和庄一楠过来,她福了福,赵治庭道:“你们说说话,我还有点事,稍后就过来。”
庄一楠看了一眼胡琼月,他料到了,似乎也没有理由拒绝,便跟着赵治庭来了。
“殿下慢走。”庄一楠行礼,目送赵治庭走远,他转头和胡琼月点了点头,道:“小姐!”
胡琼月道:“庄先生。”
庄一楠看着她,道:“小姐身体可好,我准备今天回去写信回府禀告大人,小姐可要写信,属下一并送回去。”
“先生。”胡琼月道:“四周并无别人,你不用这样。”
庄一楠一笑,“小姐可是有话要和属下交代?”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胡琼月问道:“我不过一介女流,并不能为你们做什么,也不会为你们做什么任何事,所以,不管你们什么目的,最后都会失望。”
庄一楠挑眉,态度还是恭恭敬敬的,“小姐误会了,属下来真的只是认亲,还希望小姐能和属下回府,至少,也让老爷和夫人见您一面。”
“我打听过了,你们府中二十二年前丢过一个孩子,可是十四年前并没有。”胡琼月道:“你还要和我装吗?”她并没有查到,只是顺势这么说,想看对方的反应。
而且,这也是她的直觉,他们想圆谎那就太简单了,成都府可是萧山的。
庄一楠摇头,辩解道:“小姐怕是误会了,属下所言句句属实。小姐,外面虽好,可不如家中啊。”
“好!”胡琼月很失望,发现这个人油头滑脑,根本不会和她说实情,所以她立刻放弃了追问,转而问道:“你目的是什么,想让我做正妃还是侧妃?”
庄一楠一顿,回道:“此事,要看小姐的意思。”
“我要是说我非正妃不做呢。”胡琼月语气很冷也很冲。
庄一楠道:“小姐您乃是成都府节度使萧山的嫡女,做皇长孙的正妃自然是够格的。”
“好!”胡琼月道:“此事就交给庄先生去办了,我敬候佳音。”
庄一楠行礼,“属下领命,定不然小姐您失望。”
“那就有劳先生了。”胡琼月福了福,两人就没了话说,“那我送先生出去吧。”
庄一楠拱手,“有劳小姐。”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小径上,庄一楠打量着胡琼月,这个女人他也打听过了,虽是番阳伯的义女,可人却从平江府进的应天锦绣坊,至于认义女,更是这两年的事。
她姓胡,和番阳伯的胡姓没有任何关系。
昨天,他在御书房见到她的时候,他以为她是知道的,和送信之人是串通好的,可当时见到她时,他就确信,她也是不知道的。
这就奇怪了,对方居然用他们的势力,来帮助一个并不知情的人。
看来,他想通过胡琼月查到对方,怕是不容易,那个人做事太谨慎了。
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
不急,老爷说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他们要的结果,就是找到那个人。
两人到了外院,赵标也回来了,在二门口遇见庄一楠,目光打量……
身材略胖,目光柔和,看上去忠厚老实,这应该是赵标,庄一楠立刻上前行礼,道:“学生庄一楠,叩见太子殿下。”
“庄先生免礼。”赵标微微颔首,“本还打算召你来家中,不曾想今天就遇到了,相请不如偶遇,去我书房坐坐。”
庄一楠还是愿意和赵标聊天的,毕竟他是下一任国君,难得的机会。
“是!”庄一楠和胡琼月行了礼,“属下说的是还请小姐再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装腔作势。胡琼月心里想着,面上却道:“是!”又道:“稍后先生走,我就不送了。”
庄一楠拱手应是,随赵标去了书房。
两人主次落座,內侍上了茶,赵标问道:“我没去过成都,不知成都和燕京相比,有何不同。”
赵标随口问,并不别的意思,只是好奇而已,庄一楠却是心头一提,回道:“难企及一二。”
这话说的简单粗暴,庄一楠想看看赵标是不是真的和传言一样,好脾气。
“先生谦虚了。”赵标轻笑,道:“不过,除了成都没去,别的地方我也都走过待过,到最后还是觉得燕京最舒适。”
庄一楠有些惊讶,他笑着点头,道:“是!来了这几日,学生也觉得舒适。”
“萧山的能力还是令人佩服的,将成都府打理的井井有条。”赵标端茶喝了一口,道:“就是没想到他子嗣这般坎坷。”
庄一楠也叹了口气,没说话。
“不过,胡氏不能跟你回去,你还是写信和萧山说清楚,女儿既已经找到知道了她大好,就没什么不放心的。”赵标道:“皇家与寻常百姓自不会相同,她已是治庭的人了,自然就要留在治庭身边。”
赵标这话其实算是提醒,庄一楠拱手回道:“殿下的意思学生懂得。但可怜天下父母心,我们老爷夫人念了十几年,如今人找到了却不能相见,这实在太残忍了。尤其是我们夫人,身体不好,怕是……怕是熬不过这两年啊。”
“还请殿下恩准,让我带我们小姐回去尽孝。”庄一楠道。
赵标摇了摇头,道:“你带她走,可怜她孩儿怎么办。”
庄一楠也叹了口气,欲言又止的样子,顿了顿他忽然跪下来,道:“殿下仁厚,赎学生妄言。我们小姐年幼失散,没有父母兄长教导,难免幼稚懵懂,她虽跟的是皇长孙殿下,可到底是没名没分的妾室。这般境况若传回去,让我们大人情何以堪,让族中小姐如何抬头做人,殿下说不同于百姓之家,确实如此。若在寻常百姓之家,学生自当二话不提,早带着小姐回家去了。”
“你的意思是……要名分?”赵标问道。
庄一楠点头,“不瞒殿下,昨日皇长孙殿下提出请我们大人自己前来看望女儿,可……可我们大人来了,这颜面如何存。”
让堂堂成都节度使坐在太子府的茶水房里,探望做了妾的女儿,这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毕竟皇长孙还只是皇长孙。
“此事,我与父皇商量,你且先起。”赵标道:“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姻亲是结两姓之好,虽我们是皇家,可也是和气为贵,能做得到的,我们自然也希望所有人都高高兴兴。”
“殿下之恩,学生谨记,回去后定当句句回禀我们大人。”庄一楠拱手,赵标摆了摆手,笑道:“我也是做父亲的,自然明白做父亲的心,没事,你去吧,此事成与不成我不能肯定,但此事我会转呈给父皇听。”
庄一楠道谢,叩谢出门。
离了太子府,他站在巷子口停了一刻,扬眉拂袖而去。
那人到底想要什么,他是不可能相信对方只是想要胡琼月做上正妃之位……难道要等一个女人做了正妃再做皇后再得利益,可赵治庭上面还有太子呢,他要的利益至少还要再等上十几二十年。
那人年纪也不小了吧,能等得到吗。
庄一楠在半道上买了笔墨纸砚,回房,一连三天没出门,写了三天的字,看了三日的书。
崔大人通常起的都很早,起床后他要先读半个时辰的书,然后再用早膳去早朝,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但今天他却没读,崔夫人陪他用早膳,夫妻两人却都没心思吃,一碗粥搅了半天,崔夫人道:“……老爷,为了女儿委屈您了。”
“你别胡思乱想。”崔大人道:“人在朝中,总有这些事,如今我是主动的且还有准备,就更加万无一失,你自在家中等着便是。”
崔夫人点头应是,给崔大人托着官帽,夫妻二人一起出门,在二门上了轿子,崔夫人站在门口目送崔大人走远。
“夫人。”她身边的妈妈扶着她回去,劝着道:“老爷多聪明谨慎的人,不会有事的。更何况,这不还有镇南侯和苏姑姑帮扶吗。”
崔夫人点头应是,道:“镇南侯和苏姑姑确实义气,只因我们老爷帮过他们一次,他们还一直记得,如今来回帮我们,做人至此也难怪镇南侯受万军拥护,苏姑姑一介弱女子能将买卖做成仁义。”
“是啊,别人做买卖就真的是做买卖,你来我往利字当前,可苏姑姑却广交了人缘,虽是买卖人可却未沾染半分习气,真是难得啊。”妈妈道。
两人说着话回了内院。
早朝上,赵之昂刚坐下,崔大人就出了班列,三分奏疏一顶乌纱,一副死谏的样子,道:“圣上,臣恳请圣上派兵,让镇南侯带兵,薅去节度使一职,杀了萧山叛贼。”
他的话一出,满堂寂静,因为太过突然且毫无征兆。
好端端的,怎么说打成都府了?
“你什么意思?”赵之昂顿时沉了脸,朝臣不知道,但他懂啊,崔大人这是心气不顺,要挽回自家的颜面,“成都府做了什么事,让你如此愤慨。”
崔大人就将三分奏疏递过头顶,道:“微臣所言,皆在其中。”
“说!朕没空看你写的。”赵之昂道。
崔大人就收回奏疏,大声道:“臣之所以请战,第一,萧山狂妄自大,目无君主。”这是因为赵之昂登基称帝时,萧山以路途遥远没来。
但其实当时不来的不止萧山,当时也没有人说。
“第二,萧山贪污税款,目无王法。”这是说成都府收税不上交国库的事。
崔大人一二三四,数了十条,最后噗通又是一跪,将乌纱帽往前一摆,“臣恳请圣上将这等贼子斩杀,收回成都府!”
目瞪口呆已不能形容,有人拉了拉戈大人的衣袖,低声道:“崔大人,这是作何?”
谁都不傻,好端端谁想去打成都,国库充盈也就罢了,现在大周就跟没上浆的稻米似的,看着是稻,实则是糠。
“不知。”戈大人哪里知道,他也觉得很突然很惊讶啊。
旁边有人嘀咕了一句,您要是不知道,我们就更加不知道了。
戈大人一愣,大家怎么会觉得崔大人的事他就一定知道呢,他和崔大人不是同科同门同乡,也不在一个衙门,也不是多熟悉啊……好,也算熟,私底下大家其实还是有几回来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