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望的话一问,那些跪着的六十来个人一片惊恐,这些人是真的敢杀人,尤其是苏婉如,哪有半点娇弱公主的样子。
外间都在传言她生的貌美如花,性子温柔,为人聪明狭义。
怎么到他们这里,除了貌美如花看出来了,可狭义温柔是半点没有,所作所为活脱脱就是土匪,还是杀人不眨眼的土匪。
“把封口布拆开。”苏婉如道。
闵望和卢成带着人解了那些人嘴里的布条,苏婉如走过来看着她们,她脚底踏着鲜血,一走一个血印子,看的他们心惊胆颤。
“我要留你们,还是杀了你们呢?”苏婉如问道。
那些人摇着头,迫不及待的回道:“留,留着我们。”
“给我个理由呢。”苏婉如抱臂看着他们,“我杀了你们兄弟,我要留着你们,不就留着仇人养虎为患?”
那些人保证,“我们和他们就是一起做事,没什么情谊,就更加不会赌上自己的性命去为他们报仇。”又道:“我们一定好好做事做人,绝不要生事作乱。”
“真的?”苏婉如看着他们。
那些人点着头,道:“真的!”
“那……我就再相信你们一回?”苏婉如道。
那些人满面喜色,拼命的点着头。
闵望咳嗽了一声,低声道:“公主,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留着,怕是还会生乱。”
“各有各的用法。”苏婉如和闵望笑了笑,转头看着这些人,“从今天开始,你们六十人分成三队,一队二十人,日夜巡逻凤阳城。从今往后,凤阳城的治安我就交给你们,要是有人闹事里通外敌,你们就捆着上报。不过,如果你们之中有谁闹事生二心,我不管是谁,六十个人,一起杀!”
“听明白了吗。”苏婉如道:“听明白给我重复一遍。”
他们迟疑了一些,便就有个瘦高的少年喊道:“就是看管百姓不闹事,管好自己不生事,带好兄弟做正事。”
“口号不错,说的比我好。”苏婉如看着少年,“你叫什么?”
少年眼睛一亮,回道:“王长贵。”
“能管好人吗?”苏婉如问道。
王长贵激动的发抖,“能!”滚地龙和臭鼠都死了,没想到他捡了个便宜。
“那你就做大队长。”苏婉如道:“往后你们就是凤阳府的厢军,再选三个小队长出来,做的好了,我有赏!”
众人拼命的点着头,没有想到他们不但留了一条命还做了厢军,这待遇太好了。
“阎冲,你带上兄弟一起,陪着他们去衙门,将他们的名字祖籍都记清楚,按下手印。”苏婉如道:“既然是厢军,就按厢军的规矩办。”
阎冲应是,带着一百多个兄弟,护送这些人去衙门里。
王长贵领着头,顿时像个队长的样子,在前面吆喝着,他兄弟低声问道:“……你不问问,五两银子还作数吗?”
“你蠢不蠢。”王长贵低声道:“那女人除了杀人作数了,哪句话作数了?”
五两银子,什么让臭鼠做老大,这个那个的……都是哄他们自相残杀的。
“难这回作数吗,让咱们做厢军?”
王长贵回道:“这回是作数的,她让我们和百姓互相扼制对方,兄弟间互相监督,这女人的手段太精了,何况还有兵权在手,咱们不是她的对手。”
“也是。”那人后怕,“现在活着才是最好的。”
苏婉如看着这些人走远,闵望走过来低声问道:“公主,定国公府的人怎么办?”
“猪圈大不大?”苏婉如问道。
闵望愣了一下,没想到苏婉如会问这个问题,回道:“没养猪,是个干净的棚子,不过他们吃喝拉撒都在里面,也够受的。”
“那就再关上几个月。”苏婉如道:“等大事定后让我二哥决定。”
闵望应是,卢成应了过来,“祖陵您可要去看看?”
苏婉如掩面而笑,眼睛亮亮的,拉着两个人往人少的地方去了去,低声道:“这事我不大懂,你们去看过没有,地势如何?现在是冬天,水位怎么样?”
因为泄洪了,赵家的祖陵应该没威胁了。
“看过。”卢成和闵望对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心头害怕的跳了跳,道:“水位现在没什么问题,但夏季要是雨水多,就不一定了。”
苏婉如掩面而笑,低声说了几句,闵望立刻点头,“此事属下去做。”
“好。”她笑着道:“那我就没什么事,我准备下午回去了,闵望你接着留这里吧,不用顾忌百姓异心什么的,该杀就杀,管他是百姓还是流氓。”
闵望是觉得民心要得,不是靠吓唬威吓的,但显然,对于这里的人这个法子不适用。
“知道了。”闵望应是。
苏婉如就带着一行人在主街上逛着,虽已经将近过年,可这里一点过年气氛都没有,处处透着凄凉啊,苏婉如道:“凄凉就对了,现在正打仗呢,还想着歌舞升平,等赵之昂死了你们再庆祝吧。”
她说的声音不小,沿街的百姓都能听得到,吓的紧抵着门,大气不敢喘。
苏婉如终于满意了,走了一圈又去了一趟定国公府,隔着围墙看了一眼定国公的家人,一家人待着一个小棚子里,冻的瑟瑟发抖,还有哭声传了出来。
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别把人饿死了。”苏婉如道:“该给吃的还是要吃,折磨人没意思。到时候拖去燕京给个痛快就好了。”
闵望应是。
“我回去了。”苏婉如道:“今天刚到的兄弟就暂时在这里留几天,这就要过年了,总不能让大家在路上过。”
闵望发现他只有应是的份。
“银子的话,定国公府里没有了?”苏婉如问道。
闵望以拳抵唇咳嗽了一声,左右看看低声道:“有,定国公将银子埋在自己房里的床底下,撬开两块地砖就是,滚地龙他们没有挖出来。”
“那就弄出来,犒劳兄弟们。”苏婉如道:“用别人的钱,不用太小气。”
闵望没忍住,噗嗤笑了起来,第一次这么深刻的感觉到,苏婉如和沈湛真的是天造地设,脾性相投啊。
苏婉如带着卢成和阎冲十五个人,在天擦着黑的时候,快马加鞭赶回徐州。
徐州城的城门口,架着三口大锅,一口锅里头炖的是酸菜炖白肉,一锅是煮的白米饭,一锅则是加了香料的筒子骨头汤,这是百姓送来的,沈湛让人在城门口架着锅煮。
“香啊……”上面的人冲着下面喊着,“兄弟们,再开一坛老酒,咱们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喽!”
香气顺着风,一路飘远,吹到对面的军营里,他们今天是断粮的第三天,军营里本来是安静的,但香气传去后,许多人从军营走了出来,也不敢过来,就站在营地的门口看着,吞口水。
朝中的粮草一直不充裕,这事就算是个普通百姓都知道的。
所以,他们粮草被毁,至少还要等上两天才能吃上新鲜的饭菜,这日子……莫说打仗,就是睡觉都睡不着。
“沈湛太卑鄙了。”徐奉气的不得了,转过头去吼自己的兄弟,“都滚回去歇着,站在这里,丢人现眼。”
有人回去了,可更多的人依旧站在原地,看着对面的人捞起了白肉,因为太烫不停的吹着颠着,大口咬下去满嘴流油,呼哧呼哧的吃着,又抱着酒坛子灌了一口酒。
馋的他们直吞口水,便是连徐奉都觉得自己更加饿了。
“借粮的人,回来了吗?”德庆侯问道。
第二天他就派手下去和周边的百姓还有粮铺借粮去了,先不管怎么样,挨过眼前的危机再说。
眼见就要过年了,天寒地冻没有家人也就罢了,如果还没有饭吃,到时候军心肯定要散。
“还没有。估计今天应该有消息传回来。”徐奉说完,就看到德庆侯派出去的副将带着人拖着两车的粮食回来了,大家一看到粮食顿时欢呼起来,副将喊道:“还有两车,都去接一接。”
这么多人,两车的米面,也只能喝两顿稀饭,还不能是干的,不过有总比没有好,德庆侯也高兴起来,问道:“在哪里借的,开封还是允州?”
“在允州。”副将目光闪烁,“开封那边,借不到粮食。”
德庆侯凝眉,盯着副将,“真是借的?”开封借不到他不奇怪,因为没多少日子前,沈湛曾冒充他们的名义去胡乱抢了一通,他当时只当他们想败坏名声,没有想到,是在这里等着。
烧了他们的粮草,还让他们借不到粮,实在是卑鄙。
“不……不是。”副将垂着头,低声道:“是属下抢了两个米行。”说着忙抬头解释道:“不过属下是冒充沈湛那边的兵抢,没有人知道是我们。”
“你看看。”德庆侯手一抬指着对面,副将顺着视线过去,就看到城门口正架着大锅在烧肉,香气四溢,他们不但有米粮吃,还有肉吃。
一对比,显得他们更加寒酸。
“他们这副样子,百姓会信他们抢粮食。”德庆侯攥着拳头,要是以前他的脾气,现在肯定是要动手的,但这么多年做废人,他的脾气已经好了很多,“你做事,不用脑子想想?”
“他们不借。”副将心里不服气,噙着泪花回道:“属下总不能空手而归,兄弟们都等着米下锅呢。”
德庆侯问道:“我问你,当年沈湛带兵隔三差五的就断粮,他带你们偷抢过没有?”
“没有。”副将摇了摇头,“可是……”
德庆侯摆了摆手,想要让副将将米面送回去,可话到最边,就看到他的兵围着马车欢呼,喜气洋洋的扛着米面去帮厨,有的人甚至受不了,抓了一把生粉就往嘴里塞,呛的连连咳嗽也要接着吃。
“行了。”为时已晚,德庆侯觉得没什么可说的,“都走吧,晚上让大家好好吃一顿。”
副将松了口气,高兴的招呼人将粮食送去伙房,徐奉问道:“马草,没有弄到?”
“没有。我打算吃过饭后,再去想办法。”副将道:“徐将军放心,属下一定能弄到。”
人要吃饭,马也要吃,而且吃的比人还要多。
人可以饿着,可马不能。
“幸好这次我们出来骑兵不多,否则这三五日更难熬。”徐奉苦笑,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
晚上,军营中果然熬的是稀饭,白花花的米汤飘着米粒子,一人可以喝三碗,有人瞧着碗骂道:“这米汤,撒泡尿就饿了,吃个屁啊!”
“有总比没有好啊。”有人劝着道:“行了,快点吃吧,再熬几天,朝廷的粮草就到了。”
那人朝对面看了看,都是当兵的,对面的人吃酒吃肉的,凭什么他们就要喝米汤,“老子吃个屁,饿死一个少一个。”
他说着,将碗往地上一砸,甩头就出了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