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吴家主悠悠转醒,神情有些呆滞,显然尚未从刚才的消息中回过神来,双眼直直盯着床帐。
“大哥,请节哀。”中年男子眼眸低垂,语调凄婉道。
吴家主猛地坐起,双目赤红,握成拳头的双手因太过用力使得骨节处泛白,他语气愤愤道:“不!我就这一个女儿,你让我如何能坦然接受她离开的事实?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越儿为何会突然死了?”
中年男子叹口气,眼神躲闪,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二弟,算大哥求你了,你快说!”吴家主语气激动,气血上涌有些头晕目眩,他不由伸手扶住床沿,勉强保持坐姿。
中年男子无奈,大哥的固执性子他十分了解,即使他不坦白早晚也会知道,遂缓缓道:“今早越儿后院的小厮来送信,说越儿死在自己房间的床上,浑身*且当时身边睡着个男宠,男宠中过迷香,醒来后记忆模糊,而越儿面色发黑,身上还有多处刀口,墙上用血写着几个字。”
“什么字?”吴家主见弟弟难以启齿,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
“写的是yín dàng 母猪。”
“是谁?竟敢这般对我的女儿,我一定要杀了他!”吴家主气得颤抖不已,瞪得极大的眼睛迸发出强烈杀意。
中年男子抚抚背替他顺气,“大哥,你是斗不过的,算了吧。”
啪!
一声脆响,中年男子脸上多出个通红的巴掌印,吴家主怒视着他,冷声道:“越儿可是你的亲侄女!不管是谁我都要报仇!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是花家,当时墙上留下了花家的标志,而且现场还留有花家少主的一句话:此等贱人,不配苟活于世。大哥,我知道你心里恨,但花家少主是三国商盟的盟主,花家本身也是传承百年的家族,你斗不过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先忍一忍吧。”
听他如此说,吴家主目露阴霾,冷冷挑眉,“我为何要忍,杀女之仇不共戴天,花家又怎样,珊珊现在是惠妃,有她撑腰你怕什么!”
“珊珊也是你的亲侄女啊,大哥,你这样会害死珊珊的!不仅是珊珊,整个吴家都会被你带入万劫不复之地的,你为何不能听我一句呢!”
“我意已决,你不必多说!现在去找长老们过来,我要召开长老会,必须剿灭花家替越儿报仇!”
闻言,中年男子也不再忍让,多年积压的怨气全部爆发出来,冷声道:“大哥,身为家主你该先以家族整体利益为重,岂能因个人感情置家族于不顾!”
“我的丧女之痛你如何能懂!”
“我是不懂,可我绝不会像你一般自私!记得当年父亲本欲将家主位传于我,但我念在你是兄长,故而举荐你继位。后来你要送珊珊进宫,说是要为吴家谋求更好的发展,皇宫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当今圣上年事已高,她去那如何能得到幸福?虽然她已有心仪的青梅竹马,但我依旧狠心将她送去,只因我相信大哥会是个好家主!如今你不听我劝告,弟弟无话可说,可我不会眼睁睁看你带吴家走向绝路,我会带一部分想跟我走的人离开,也好给吴家留个后。”
话落,中年男子转身离开,未走出几步,他只觉胸口处一痛,低头却见一把明晃晃的长剑刺透心口,他转头欲发出回击,却最终眼含不甘的倒地。
吴家主仰头大笑,状似癫狂,忽而低头,双目不含一丝感情的注视着尸体,轻声喃喃自语,“我的好弟弟,如今吴家的人大部分投向你,珊珊又是你的女儿,他们早就对我有异议,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如果你要带人走,那现在的吴家岂不是空壳嘛,我还拿什么给越儿报仇呢。”
他走到床边,从枕下掏出一个小瓷瓶,再次回到尸体旁,嘴角挂着冷戾的笑容,手指微动,瓷瓶中的液体缓缓倾倒在尸体上,转眼间尸体消失无踪。
这瓶化尸水他准备了好久,若不是看在弟弟对他还算顺从的份上恐怕早就用了,谁知他唯一的女儿死了却不让他报仇,他如何能忍得!既然弟弟如此不识好歹,就下去陪着越儿吧,越儿应该会很开心见到他的,毕竟幼年的越儿对这位叔叔总是夸赞不断。
“来人!”吴家主修书一封派人送去给惠妃,惠妃是个孝顺的孩子,必须提前安抚住她,否则一旦让她知道父亲死了,定会拼尽力量查找凶手,这会对他极为不利。
“你去给花家下战书,就说我约他们后日在城南郊外一战。”
“是。”
“这是我的令牌,你拿着去取出家族现在所有的钱财,请些武功高强的江湖人士来相助。”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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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安排下去,吴家主重整衣物,面含微笑地回到宴席,无论如何他都必须表现得若无其事,倘若被今日的宾客察觉了异样,再调查出他丧失爱女的消息,必会在京城掀起一阵风波,到时就不容易对付花家了,毕竟他们很多人都与商盟有联系。
强颜欢笑的时间是难熬的,直至月上柳梢头宴席才散,而吴家主紧急召开了长老会议。
“众位长老,花家欺人太甚,吾之爱女被他们杀死并加以羞辱,吾弟气不过找他们讨要说法,却被残忍杀害,甚至连尸身都未留,想我吴家存在许久,何时受过此等窝囊气!所以我在此号召动用吴家暗卫讨个说法,争取将花家一举消灭,替吾女和吾弟报仇!”
“家主此言差矣,花家少主可是连皇上都要礼让三分的,此事惠妃娘娘可知晓?”四长老眉头紧蹙,询问道。
“此事不可告诉惠妃娘娘,她刚晋位,正处在风口浪尖,无数人虎视眈眈盯着她,我们先私下解决,等成功以后再让惠妃娘娘知晓,她定会帮我们在圣上面前美言,再者我们吴家有人在朝中做官,虽不是宰相这般的大官,但还是很得皇上器重的,吴家的根基远比各位长老想得深。”吴家主信心满满,只要能出动暗卫,胜算会大大加大。
“家主对此事可有把握,花家本身就实力极强,是块难啃的骨头。”
“三长老多虑了,我如何能拿吴家的前途开玩笑,你想想,如果花家被灭了,我们吴家就是京城实力最强的家族,商盟的最高位置理所应当该由我们继承,到时候财源滚滚而来,等待吴家的是光明坦途,三长老难道没有期待吗?”
看家主如此笃定,在场之人都有些蠢蠢欲动,三长老和四长老彼此交换个眼神,率先表态同意,其他人见状也无异议,谁让吴家最主要的权利被二人掌控呢。
见此,吴家主松口气,用信誓旦旦的口吻承诺道:“各位长老相信我,对花家的这一战,吴家必会取得胜利!我已派人送了战书,后日开战,还请长老们全部前往助战。”
“好,为了吴家的利益,我们一定到场!”
……
阳光正好,天色明媚。
花园的亭子中,苏闲端身正坐与花云归面面相对,二人中间摆着棋盘,上面黑白二字正厮杀激烈,让人仿佛身临战场,听战马嘶鸣,鼓声雷雷,看战士整肃,铁甲微风。
“不来了,不来了,爷总是输给夫人,委实太没意思。”花云归将黑子扔下,神态慵懒地靠着椅背,脚尖一点,摇椅轻晃。
“云太过散漫,心浮气躁,再说哪有人躺着下棋的,你输是情有可原。”苏闲淡淡一笑,开始慢慢收拾残局。
修长白皙的玉指灵活运动,神情淡雅认真,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赏心悦目,转眼间黑白的棋子被她安放在盒中,整齐地摆在桌上。
“昨日收到吴家主的战书了,大长老可有找你?”花云归眼含欣赏的望着她,从桌上拈起块糕点放入口中,意态悠然。
苏闲摇头,浅声道:“尚未,不过估计快了,他现在可是等你的金钱援助呢。”
“老家伙恐怕高兴坏了,觉得吴家是到嘴的鸭子,只需张嘴就能吃下,啧啧~太异想天开了不是,吴家主的武功可不低呢,就看他和大长老谁更厉害了。”花云归嗤笑一声,对着苏闲甩出记媚眼。
苏闲见怪不怪,径自忙自己的事情,漫不经心道:“鹤蚌相争,无论谁赢,得利的都会是你,一举消灭两个敌人,你就偷笑吧。”
“这多亏小冤家的功劳,爷如今对外和锦瑟公子合作,牵制住夜啸国,使大长老孤立无援;对内同天下第一公子合作,稳住吴家在朝堂的势力,让大长老和吴家狗咬狗,爷好坐等捡漏,此等连环计中计,只有你能串起来,否则依爷的性子,大概会选择自己解决,要耗费许多时间呢。”
“莫给我戴高帽子,该如何就如何,你从前欠我的条件还没还呢。”
“人都是你的了,小冤家想要什么爷都肯给!过来让爷抱抱,咱们秀秀恩爱给旁人看。”
苏闲美眸微转,心中已是了然,身姿翩跹来到摇椅旁,被花云归揽进怀中,摇椅的空间正好让二人紧紧贴在一起,她如一只撒娇的猫咪在男子精壮的胸膛依偎着,指尖拂过他的下巴,气氛暧昧旖旎。
“小冤家的风情让爷着迷,真是一刻都不愿放手,可惜爷和你都有自己的事情,不能整日腻在一处,不然真想捆你在身边。”花云归温热的气息吹拂在她小巧的耳垂,声音低沉而邪魅。
“云是要做大事的人,如果我是那种只会撒娇的女子,亦或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你绝不会喜欢我不是吗?”苏闲明眸流眄,天生的妖娆夹杂微寒的冷意,令男人不由自主被吸引。
花云归沉沉一笑,眨眨眸子道:“也对,爷至今最大的成就便是驯服你这匹小烈马,可以骑着你尽情驰骋。”
“云又不正经了!”
二人正拌嘴,一丫鬟匆匆而来,见二人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不禁羞红了双颊,暗道少主遇见夫人之后性情大变,恨不得将夫人挂在身上,去哪都带着,可真是恩爱。
“你有何事?”花云归淡淡睨她一眼,不咸不淡道。
“启禀少主、夫人,二长老的夫人问你可有空闲,她想向你讨教画技。”
闻言,苏闲看一眼花云归,知道彼此明了,微微一笑道:“云,我去了,你自己在这练练棋艺吧。”
花云归一脸恋恋不舍,故作为难的点头,“夫人可要快些回来,夫君等你哦~”
妖娆的尾音拉得悠长,增添几分令人浮想联翩的味道,丫鬟心中微动,痴痴看一眼花云归,却被他投来的冷厉的眼神震慑,顿时打消了不该有的念头。
苏闲假装不知,从花云归怀中起身,侧首淡淡道:“走吧,别等急了。”
她随丫鬟七拐八绕,来到一处偏僻的小院,果不其然在这见到大长老的身影,她慢慢走上前,微微屈膝道:“月娘见过大长老,不知大长老找月娘来所为何事?”
“月娘,吴家昨日发来战书,想与我花家决以死战,按说凭花家的实力不需担心,但花家眼下财力欠缺,老夫需要你同少主好好谈谈,让他多提供些钱财。”大长老面带难色,态度却带丝强硬。
“好!但事关花家的生死存亡,只需增加钱财吗?要不要让云再提供些人手?他现在对我言听计从,这点小事应该不成问题。”苏闲凤眸微眯,唇边快速掠过浅淡的狡黠笑容。
大长老怕花云归在背后阴他,自然不会同意,遂道:“不必,区区一个吴家老夫还是能够对付的。”
无论如何他还有私兵呢,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他正好先试试这帮兵的战斗力,但如果花云归派人助战,他的私兵就不能出战了,何况暗卫也是极强大的战力,总之拿下吴家不成问题。
“既然大长老如此说了,月娘马上回去让云拨款。”苏闲作势要走,却被大长老叫住。
“月娘,等吴家覆灭后,你让花云归将善后工作全部交由老夫处理,包括吴家的钱财和商号银庄。”
“为何?云有经商的天赋,交给他岂不是更好?吴家未来的家主不是云吗?”苏闲心中冷笑,却是神色疑惑。
她的话使大长老眼中阴鸷光芒飞逝,私兵日后的生活还指望吴家的钱呢,他自是不能告诉月娘,遂道:“老夫自有理由,你不必多问,照办即是。”
苏闲一脸恭顺的模样,低声应道:“是,月娘知道了。”
“嗯,我当初就是欣赏月娘的聪明才会找你,知进退,该问的可以问,不该问的保持沉默,好了,你退下吧。”大长老转身离去,他需要和其他长老好好商议详细计划,彻底让吴家从狮冥国消失。
天光乍亮,花吴二家的大门敞开,接连不断的人影涌出,直奔城南郊外而去,黎明前的黑暗意味着将有场大战开始。
而小院的阁楼依旧静谧安详,一对男女相拥而眠,似乎对外面的翻天地覆一无所知。
女子的臻首从男子怀中冒出,美艳的面容散发盈盈光泽,长且密的睫毛微颤,黑嗔嗔的眸子有一层朦胧氤氲,她欲伸展腰肢却被死死钳制住,男子的双臂紧紧揽着她,哪怕在睡梦中也不肯有丝毫放松。
她不由叹口气,玉指轻轻捏捏那张俊逸的面庞,柔声道:“云该醒醒了,我们撒的网是时候收了。”
“小冤家再陪爷睡会儿,你又不是不知道,爷昨夜睡得太晚。”花云归小声咕哝,双目紧闭。
“你还好意思说,是谁三更半夜不睡非要去冲凉水澡的?”苏闲挑眉,戏谑道。
他昨夜不老实,对她动手动脚,结果勾起了欲火,碍于她的葵水还未走,只能跑到院子浇凉水,等他回来时她已经睡了。
花云归在她面颊落下一吻,蹭蹭她的鼻尖道:“都怪小妖精太诱人,让爷的定力消失的一干二净,还敢在这嘲笑爷,看爷日后怎么收拾你!”
苏闲躲开他炙热的吻,伸手取过衣服,“快点起来,好戏要开场了,去晚了见不到了。”
“嘶~别捏那儿,你想让爷断子绝孙嘛。”
“你若再耍赖用它碰我,就切了!”
“人家想你了嘛,别动!爷这就起。”花云归趁机蹭她两下,狐狸眼光芒闪闪,快速换好衣物。
苏闲穿上一袭抹胸红裙,外罩轻薄纱衣,这是花云归特意为今日准备的,与他属于同一款式,漆黑柔顺的发丝挽成雍容华贵的发式,插着花云归为她买的买的鸡血石梅花簪,美人如花般娇嫩,眉目如画,肢体透香,端的是迷倒众生。
花云归手抚着下巴,色迷迷的眼神盯着她,这副模样若让其他男人看去,不知要招多少狂蜂浪蝶呢!
“小冤家先易容,不然不许你出去。”
她并未拒绝,一是怕惹上麻烦,花云归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固执她见识过,二是她知道这张脸若不慎露出会引起注意,在圣女继位大典未开始前,知道穷白公子就是圣女的人越少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