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把午宴定在七层连阁式高楼上,四面帷幔皆被束起挂在银钩上,轩窗大敞,春风肆无忌惮地漫卷进来,吹的人额发凌乱。
刘氏和郭圣通并肩立在南窗前望下望去,整个贾府都尽收眼底。
三月天,春意正盎然。
牡丹、瑞香、杜鹃、月季、栀子花、樱花等等开的正艳,和着温煦的阳光一起泼洒在亭台楼阁间。
几只云雀掠过屋檐飞去,拂来栀子花沁人心脾的香味。
郭圣通忽地想起从前母亲叹息只恨海棠无香,而弟弟劝她人生事没有样样如意的事来,唇边不觉漫上了笑容。
她的笑引起了刘氏的注目,“怎么样?在这摆宴席是不是也挺好?”
不等郭圣通答话,她又道:“饿了吧?咱们这就开宴吧,一面吃一面说。”
侍女们鱼龙般地端上各色菜肴,恭恭敬敬地放下后倒退几步方才转身出去。
片刻后,长条膳桌上便被摆得琳琅满目。
脍炙处外,疏酱处内,葱片处左,酒浆处左。
刘氏举起倒满酒的酒樽一饮而尽,“请——”
郭圣通微微颔首,慢慢喝完了樽中酒。
搁下酒樽后,她开始一道一道地尝膳桌上的菜。
清蒸银鱼鲜香,红焖熊掌软糯,鹿肉芋白羹细嫩,炖狗肉味道虽美但她想着小时曾养过的小奶狗总也没法下筷便跳了过去,捧起了侍女盛下的竹荪鸡汤慢慢地喝着。
也就是在这时,她才注意到对面的刘氏筷子还搁在箸枕上。
见她望来,刘氏笑了笑,又一口饮尽樽中酒。
她问刘氏:“怎么单只喝酒?”
刘氏那双水汪汪的桃花眼看向郭圣通,眼尾微翘,目光潋滟。
这一瞬间她所展露出的风情实在是令人心惊肉跳,弄得人既想移开眼去却又被黏住目光脱不开身。
她想,她要是个男人,只怕也得迷刘氏迷得不行。
“你别管我,若想吃什么尽管吩咐。
我吧,吃什么都没胃口。就想喝点酒——”
说着话,刘氏也不用侍女服侍就自己执起铺首衔环酒壶来往樽中倒酒。
“喝得多了,才能什么都想不起来,才能睡个囫囵觉。”
她脸上的笑意越来越盛,宛如灼灼开发的桃花。
但那妩媚动人的桃花眼中渐渐起了雾气,眼看那盈动的水光将要冒出来时,她猛地闭上眼一口喝尽樽中酒。
再睁开眼时,她眸中的水雾散去了大半。
她用手背贴了贴被酒染的嫣红的脸,笑容中掺杂上了说不出的颓唐:“瞧我,还当是我自个儿喝酒呢。都没顾你,来来来,吃菜——”
郭圣通瞧着她这样,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到底哪不开心?”
刘氏抬眼定定地望向她,脸上的笑落了下去。
就在她把郭圣通看的心下发毛时,她又深垂下眼帘,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吃菜,再没有喝酒。
郭圣通见状便不再追问,谁心中都有些不愿与外人道的秘密。
她和刘氏又不甚亲厚,没道理不依不饶地追问她。
于是,她也执起筷子继续用膳。
用罢膳后,侍女捧来漱口水和洗手水。
待得盥洗完毕后,刘氏邀她游园。
郭圣通看她醉的脚下都飘忽却又不肯叫侍女扶,实在看的惊心。
这要是从楼梯上滚下去,到得楼下只怕已经是血肉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