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的黄昏,霞光万丈。
暮霭涌来,雾气浮散在树梢花间,带来些许凉意。
刘秀伴着穿堂风大步走进来,风灌进他宽大的袍袖,吹得鼓鼓囊囊的。
兰花的幽香氤氲在空气中,叫人心旷神怡。
他一边走,一边想事。
前次败于尤来军后,三军上下都卯足了劲要一雪前耻。
安次一战,尤来大伤元气,折损了三千多人。
他们一路溃败,退到渔阳。
刘秀有些想笑,他们这是昏了头吗?
当渔阳太守彭宠是死人吗?
他只一招坚壁清野就把他们逼得吃了散伙饭后,各自逃命去了。
可这样还不能算完,尤来军就像那野草般,一把大火是烧不干净的,来年春天风一吹便重又死灰复燃。
得铲草除根啊!
河北之地是他的根基所在,容不得半点闪失。
于是,他遣吴汉领耿弇、耿纯、陈俊、岑彭、景丹、马武等将继续追击。
耿弇笑言,这样的阵仗打尤来残军实在是欺负他们了。
这话倒是没错,这里面随便挑出一个都可以独挡一面。
结局早已注定,但是当潞东、平谷等地的捷报接连传来时,刘秀仍然为之高兴。
只要贾复顺利荡平五校军,他在河北之地便可以高枕无忧,图谋天下了。
他的目光落在庭中一隅那浓绿殷红的蔷薇花架上,那绿叶层层叠叠地拢着花,绿得无比干净透彻。
那花三三两两地散在其间,如众星捧月一般。
他忽地记起了桩旧事,那是许多年前了。
那时,大哥还没未婚,但已经瞧中了大嫂。
也是这样的春天,也是这样的黄昏。
大哥从外边兴高采烈地回来,耳边竟簪着朵蔷薇花。
他见都看他,还莫名其妙地问大家怎么了?
小妹笑的不行,上前把花拿下来问他是不是嫂嫂作弄他的?
他笑,咧开了嘴笑。
他爽朗的声音,如今想起依稀还在耳边。
“嗯……是可以叫嫂嫂了……”
他们笑的更厉害了。
那时候穷是穷的厉害,但开心也是真开心。
起事后,婶母死了,二姐死了,三个小外甥女也死了。
到后来,就连大哥也死了。
他连孝都不能给大哥戴,更别说痛痛快快地在灵前哭一场。
大哥纵横天下的梦想由此变成了他的梦想,他的未来只有前进,不断地前进,直到登上那万人之巅,才算不叫亲人们的鲜血白洒了。
再深的伤口也有愈合的那一天,他怕自己忘记当初的痛苦。
隔一段时间就会翻出来想,想当时初听着信的不可置信,想到了宛城的强颜欢笑,想初至河北的艰难险阻。
这一路走来,他运气始终算不上差。
尤其是在真定得以如愿迎娶桐儿时,他更是觉得上天格外地眷顾他。
他深吸了口气,笑着走进了屋中。
侍女们迎上来,服侍他盥洗更衣。
他问常夏:“夫人今天怎么样?”
他已经想好了,要是实在不成,还得请岳母过来开解桐儿。
岳母当初把桐儿嫁给她就不情不愿,他在岳母跟前指天立誓会护桐儿一生安稳,岳母才勉强同意了。
如今这算是怎么回事啊?
若是这是个太平世道就好了,他能常陪着桐儿,桐儿必不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