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珅简直要笑出声来,弘历也是一个关心则乱的典型。纵然许多人都不看好策凌和十公主,和珅却觉得,或许这两人还是有可能修成正果的。
他柔声道:“皇上,我赞同你方才说的,策凌求娶十公主,并不像是有坏心思的模样,若是抛开这一点,皇上又作何感想呢?”
弘历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他休想,朕最宝贝的女儿,凭什么便宜了他。京中那么多学富五车的青年才俊,论资质,论学识不知要比那策凌好上多少倍,何时能轮得上他。”
和珅轻笑道:“皇上,可依我看,这策凌是外族人,自然不像关中子弟一般富有学识,可他也有寻常世家公子所不具备的才能,比方说骑射。皇上这样说,未免对策凌有些不公平。”
弘历闻言转过身,他朝和珅沉沉地叹了口气:“和珅,你不明白一个阿玛的心,你说得没错,朕或许对策凌此人是吹毛求疵了些。朕也不妨和你说句实话,不止是策凌,恐怕无论今日站在朕面前的男子有多优秀,只要他求娶的是十格儿,朕左右还是会看他不顺眼的。”
和珅被反驳了,却也不恼,他虽未为人父,却也理解弘历的担忧。
“和珅,朕从前总说,要是十格儿是男儿该多好,如果她是男儿,那毫不夸张地说,这皇位就是她的。朕也有千个万个理由,能将她留在身边。可是如今,她也长大了,一旦嫁作□□,朕便再也护她不住了。十格儿的性子,古灵精怪、活泼讨喜是没错。可朕知道,她的性子还很任性,朕是怕,策凌那样的人物,不能像朕一样包容这小妮子。”
弘历的这些话,和珅在一旁听着,都禁不住红了眼眶。他明明想开口劝,但话到嘴边的那一刻,他却觉得所有的劝说,都比不过那份沉甸甸的父爱。
一直到册封宴结束,求娶的话题就像一个禁忌,再也没有人提起。时间一天天地过去,眼看着秋狝结束在即,渥巴锡也即将率部返回伊犁。
这一日夜里,和珅刚准备歇下,忽然听到一阵敲门声,他朝门外问道:“谁?”
一连问了好几遍,却始终没有听到答话。
不得已,和珅只好和衣起身。当他打开门时,只觉得心脏停跳了一拍,门外是个穿黑色斗篷的人,来人将脸部遮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两颗黑眼珠子瞧着和珅。
和珅只瞧了一会儿,便轻叹一声,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让来人进了门。
待到把门阖上,和珅才行礼道:“不知十公主深夜造访,和珅多有怠慢,还望恕罪。”
按清制,像和珅这样的外臣,是绝对不容许深夜里和公主这样共处一室的,若是传了出去,不仅公主的名节会受损,和珅也会面临掉脑袋的风险。因而十公主才打扮成这副样子来找和珅。无奈和珅对那双灵动的眼睛太过熟悉,又见这瘦小的身板儿,连斗篷都是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转瞬间便猜出了来人的身份。
“公主深夜到访,想必一定有什么要紧事。”和珅拿过桌上的茶杯,又重新沏了一壶茶给十公主倒上。
纵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十公主将面罩摘下来的一刻,和珅还是不由地一怔。
眼前的十公主,短短几日便瘦得连下巴都尖了,原本圆润的鹅蛋脸,如今已经隐隐地有些脱了形。
“公主,你......”和珅一时语塞,连同倒茶的手都僵住了。
“和珅,我知道这事情本来不该找你,可我又不知道能和谁说。我怕皇阿玛生气,又怕额娘难过,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和珅闻言,并没有露出诧异的表情,他只是仔细地沏着茶,温声道:“公主请讲。”
十公主犹豫再三,终于鼓足勇气道:“我想,我是喜欢策凌的。”
和珅倒茶的手一顿,当十公主以为他会生气的时候,和珅只是笑了笑:“那公主为何不去请皇上赐婚呢?”
十公主蹙眉道:“皇阿玛肯定不会应允的,朝堂上的事情,我都听点翠说了,皇阿玛驳斥了策凌。”
和珅不急不缓地将那茶水吹凉,饮了一口,才道:“那公主是否有想过,为什么皇上不会应允?”
十公主怔住了,她没有料到,自己怀揣着一肚子的疑问来找和珅,现在却被和珅问住了。
和珅见她怔住,便将那杯中最后一口茶水喝完,开口道:“因为皇上担心你,伊犁太远了,一路上风餐露宿,我说句大不敬的。公主你是从小娇养大的,除了东巡和此次秋狝,你极少踏出紫禁城,就是出门,也是有专人伺候着的。可真要到了成婚那一天,也许某位阿哥还能送你一程。可之后呢?之后的日子,除了陪嫁的嬷嬷、侍女和侍卫,再没有人能够陪着你了。”
十格格认真地听着和珅的话,只觉得浑身冰凉。她从将军泡子回来,一路想的是策凌凝重的表情,和自己爱而不得的哀伤,若不是和珅提醒,她也许永远不会想到这一层。
和珅见她如此,声音放得更加柔和了些:“公主,你可知皇上曾经当着我的面说过,绝不会将你远嫁。他还盼着将来有一天,能够与你共享天伦。也许在皇上的心里,他励精图治,守卫疆土,为的就是有一天,他的女儿可以不用再以和亲的名义嫁给外族,可以不再到边疆去吃那份苦,可以遵从自己的心意挑选如意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