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的性格,只要从她被人怂恿派人进宫为金素卿请大夫的事,可以见得,只要是超越她所能承受的范围,无不都是风风火火的,亟不可待想将自己责任推出去。基于此,好不容易能到避暑山庄休息一阵的皇室四口,并没有在接到长公主这封来信时,立马启程回京。
想必,太皇太后要从静慈庵出来,再回京,路程所花时间,不是一日的事。京城里,除了长公主这封迷信,也未有确定的消息传来。当然,这不是说长公主得到的消息并不可信。
天子领了一群人,在路华殿就此事进行议论。
花夕颜知道小太子爷思念这次一家四口出来旅行许久,若是真来到这,什么事都没有做,难保小太子爷失望而归。因此,让人准备了船只。当爹的日理万机陪不了儿子,当娘的这时候要迎难而上。
小太子爷黎东钰,本是大清早,在听说父皇在路华殿召众臣谈话时,深知今天想和父亲出外游玩的机会没望了,这不,让人将携带的采药工具拿出来,要进山庄的药园子瞧瞧。
小药筐自己背着,小太子爷在学习时,不喜欢有人帮着打下手。
木木在旁边观望,看着他换了一身常服,卷起两只袖筒,有点像乡下那些上山砍柴的老头子,两只手枕起下巴,想:莫非这小太子爷和他一样,对宫里不喜欢,所以想和他一块当农民伯伯。
“木木去吗?”发现弟弟望着自己,小太子爷眯着小眸子,笑问。
“药园子里,有没有种好吃的?”小吃货只记得吃这个准则。
小太子爷想到这,额,要是好吃的弟弟不小心摘了药园里的毒草吃,想想还是算了。
“那木木在这里呆着,不要乱走,我去一趟,中午会回来陪你吃饭。”小太子爷走出门前,爱怜地揉揉弟弟的小脑瓜。
小吃货蹦蹦跳跳跟在他后面,送他一程。
花夕颜走过来找两儿子时,刚好瞧到两只小身影手牵手不知要上哪儿去,那一瞬间,在她心头涌起的心情,可谓千头万绪。两儿子感情好,是好到,似乎爹娘没有,都可以彼此偎依了。
好在,她这两个儿子没别的本事,最大的本事,是对她这当娘的嘴巴抹了蜜。远远看见她出现,两个小身影一条直线全冲到了这儿来:“娘——”
一人扑到一条腿上。
花夕颜低头,先看到大儿子身上的装备:“太子殿下是要去药园子吗?”
“是。”小太子爷摸摸药筐,“听说父皇召集大臣谈话,本宫想,颜尚书定是要服侍父皇。”
在这方面,无疑小吃货聪明伶俐些,开口就说:“娘,娘是来陪木木玩的吧?”
小太子爷眼睛一亮。
花夕颜帮太子解下背上的药筐说:“殿下喜欢学习,是好事,然而,偶尔休息,也是需要。本官今日奉皇命,带太子和花公子去湖上划船,不知太子喜欢不?”
这用问吗?“喜欢!”
带两儿子上了轿子,轿子抬到山庄里最大的月亮湖。湖畔,靠了五六艘小船。都是上面能容大约六人左右坐的面积。
要上船前,一个身着皇家侍卫绿衫的少年,跪在两皇子面前,自报姓名:“臣名为小五,奉皇命,今后侍奉娘娘和两位小主子的。”
娘的贴身侍卫?
小太子爷若有所思。
小木木好奇地打量这新来的人,只见其五官颜美,是极其漂亮的一个人,而且,一双绿色的眼珠像绿宝石样,让人,能想起猫。
小五冲两个小皇子微笑,其中,一抹微笑,似乎对着小吃货良久一些。
笑起来的小五,嘴角边有两个小梨涡,好比阳光洒进了梨涡里头,明亮亮的。
小木木眸子啪睁到大了大些,亦觉这孩子很可爱,是很像猫。
在小吃货心里,小五年纪不大,像个大孩子,所以,容易亲近。
见小主子不排斥,小五主动抱小吃货先上了小船。
小太子爷这时候挠了挠额头,想到与小五差不多年纪的另外一个人。
“殿下?”花夕颜注意到儿子的神情,眉儿微挑。
“本宫有闻,林将军之前有两个人,是圣上赐给颜尚书当护卫的。”
大儿子这心思,真是远远不止这个年纪,和小儿子完全两个模样。伸手拍了下儿子肩头:“这不是殿下需要操心的事。何事,都有本官和圣上担待着。”
黎子墨和她不是没有考虑到林璟琪的心情,但是,正如云尘景说的,当她护卫,只有武艺不行,要有脑子。只要瞧林璟琪那个冰块样,都知道这人一头迂腐的脑袋,教出来的人,都差不多。
小五那张嘴,能说会道,而且,不是只会奉承。刚好对的上她和天子的胃口。
只是对于拥有绿瞳不知来历的流民能进宫当侍卫,臣子里头,不止林璟琪有微词,张明先也率先向皇帝提出了意见。
“圣上,流民都是不知为何缘故,祖先叛逃祖籍的人。圣上如果有怜悯之心想救助他,可以将他特赦留在国内。但是,让他入宫当皇家侍卫,是否不妥。皇家侍卫,关系皇室一家的安危,向来都要求其家世清白。”
张明先的顾虑,黎子墨不是没有考虑。或者,他考虑的,远比张明先想到的要多的多。此例一开,道不定,一大批人要效仿。只是,衡量这其中利害之后,他还是将小五留了下来。
“张太傅所言朕都明白。但是,朕心意已定,此事不需再议。”
张明先悻悻的,只觉天子的言行越来越难以理解。
林璟琪只要想到,自己是罪臣后代,按照张明先的说法本也不该进宫做臣子,所以,对小五被破格提拔的身份,也就没有过多的想法。
花夕颜与两个儿子上了船,这条船上,只坐了他们mǔ_zǐ 三人和负责划船的小五。尾随他们后面的,有几条船,上面坐的全是护卫,在给他们护驾。
小五两只手轻轻松松地摇动华江,卷起的袖筒,露出手臂结实有力的肌肉,在阳光底下晒出了一层蜜黄的颜色。小吃货只觉得他身上每一样,似乎都与自己见过的人不同。
原先在白昌国生活的小木木,白昌国子民里,绝大多数祖先又都是与东陵国子民同源。所以,小木木至今认识到的人,都是一个民族的。而小五明显不是。
船划到了湖泊中心停了下来。现在天色未到中午,没有烈日,湖面凉风习习,水波粼粼,一排白鹭从湖上掠过,一字排开,飞上青天,美景悠然。
呱呱呱,一只乌鸦,煞风景地与白鹭面对面飞过来。
对于乌鸦,小吃货深有感受:“我们住的院子里,飞来了一只乌鸦,奕风说是去抓,爬上树抓了老半天都抓不到。”
奕风若是听到这话要憋屈死了。不是他堂堂一等带刀侍卫的功夫比不上一只乌鸦。而这本就不是普通的乌鸦。
小五道:“花公子不要接近这乌鸦。这不是乌鸦,是神鸦,是邪王的宠物,邪王的眼线。”
“邪王?”
想到那个从不按理出牌的令狐京旭,花夕颜指尖按了下眉。
在小五要再解释时,小太子爷转过脸,对弟弟说:“木木不要知道太多事,只要知道不碰这乌鸦,就可以了。”
主要是以小吃货的心性,八成听不懂复杂的,不知道更好,免得起了好奇心给敌人圈套。
话说,对于这邪王,小太子爷跟在父亲和国舅身边耳濡目染的多,了解到的也不少。或许,很多人讨厌这个邪王。可是,对他父皇和国舅来说,由于没有把柄落在这邪王手里,因此从没有真正在意过。
小吃货听了小太子爷的话,小身子倚靠在船栏上,好像随意又天真地最后问了句:“可为什么这邪王,要在我们院子里呢?他是想偷吃我们家的东西吗?”
听到小吃货后面那句话,邪王要吐血了。
几乎船上所有人都这么以为。
小五喉咙里发出一声禁不住的轻笑,道:“花公子不知情吗?这天下,以东陵国为尊。东陵国,哪怕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邪王都会将眼线安插在东陵国的。只因为,东陵国若是有一点事儿的话,都会影响到天下是否大乱。”
小吃货是被小五这话,吓到小心脏好像漏跳了一拍。
花夕颜的心思则不知觉中飞远了。想到他在路华殿召集众臣商议要事,天下,都以他为中心。他身上背负的包袱,难以想象。再想到他如今七魂六魄与她联系在一块,心头一下更是揪紧了。
遣退了一群臣子,只留几个知道内情的心腹,黎子墨与云尘景商量起了之前的提议。说是准备让花夕颜回归后位的事。
这事儿,说起来简单,真是要做起来,前后考虑的多。主要是由于不是时机。知道她回来,之所以没有让她没有急着出现在公众面前,是想着,等幕后凶手抓出来,可以对公众有个确切的交代。这皇后怎么死的,怎么又能死而复生的,不说底下一批臣子,况且百姓都要能理解才行。不然,保不准下面的人借机生乱,说她是假冒的。
如今找到的两个幕后凶手,一个胡太后,是不能对外公布的,因为关系到皇室内部的丑闻。一个孙府,都以谋反的罪名剿灭了。
“就说,孙府图谋造反,将皇后娘娘藏了起来,处心积虑要威胁圣上。现在,孙府归案,找到了皇后娘娘,圣上迎皇后回宫。”云尘景收起了白扇子,没有往常的吊儿郎当,认真地说。
“之前,棺木里的,要该如何解释?说这孙府有瞒天过海的本事,将朕耍的团团转,朕变成了一个傻子。”黎子墨沉重的声色,一点都无放松。
若是没把天咒这事儿爆出来,他这个东陵天子,是要被天下都笑话有多无用了。区区一个孙府,一个叛臣,居然能耍了他多少年。所以,才说,必须先抓到施行天咒的主谋者。树立帝威。
云尘景一样有这个顾虑。要说他东陵帝君被瞒骗了多少年,他云尘景陪在东陵帝君身边,照样被瞒,被拖下水。
倒不是说那个施行的主谋有多可恶,而是,他们的宫槿汐,该有多聪明,居然能避开天咒回来。
“朕只要想到她的安危,天咒这事,最好是不要公布于天下。”凌厉的墨眸几经考虑,微沉。
“嗯。”扇柄在掌心里敲了敲,云尘景道,“那还是照我刚说的那理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两双目光对视,继而都是想到,太皇太后突然回来杀的这一招,恐怕都是由于知道了她的七魂六魄与他的联系在一齐。
宮相如一直垂立在旁,没有出声。
注意到他的安静,黎子墨望了过去,眯了下眼,又淡淡像是若无其事收了回来,于随意提起:“朕听说,槿汐这次特意让郡主带了齐家小姐过来。”
宮相如极快地反应,低头拱手:“微臣若有这个意向,定会亲自禀告圣上。”
对于下面的人婚事,只要不是太离谱的,也没有必要管到人家的私事去。黎子墨就此没有再出声。
倒是这云尘景,乍一耳闻,可能之前真是不知道,有一刹那的愣怔,念想到自己身边的兄弟,一个又一个娶妻生子,落下他一人孤身寡人,心境里,当然有些糟心。烦躁地抓起茶碗喝一口。
难得能抓住他这漏洞,黎子墨温吞的声音不急不慢吐了出来:“怎么?云宗主也有中意的女子了?若有的话,切记要告诉朕。朕与东陵皇室,可是都答应过贵族,要为宗主包办婚礼的。”
若是真有,他需要这个样吗。云尘景将茶碗砸到案上:“恐怕本宗主喜欢的女子,你万爷也交不出来。”
青虎当即全身布满了冷汗。
宮相如像是怔了怔,头垂的更低。
扫过他一眼,绝尘的仙颜面不改色,凌厉道:“若是朕心中那位,那是朕七魂六魄保护的,你若是真想要,只能一并将朕要去。”
闻言,白扇子缓慢展开,扇了两扇,继而一串大笑飞出口:“本宗主是傻了,才会想要心中已有其他男子的女子。”
对他此话,黎子墨只是注视那案上的文房四宝。
若是悠闲地衔起唇角,云尘景说:“不过,昨晚上我和她说了,如果你敢负她,我和你拜把兄弟也不用做了。”
青虎周身又淋了把冷汗。
若不知道实情,真以为这云尘景要和拜把兄弟抢女人了。宮相如眉头揪了揪。宫家的秘密,真心不是什么人都能知道的。想到那时候,自己父亲偷偷拒了云族的议亲。
妹妹不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却是由于他的关系,自小能与天下尊贵的男子接触。太子与云族的提亲,似乎都成为理所当然的事。也不知道,父亲当年这一婉拒,云尘景是否都能明白了。
在宮相如面对眼前这两人有些神情恍惚的时候,李顺德走了进来,偷偷与他耳语:说是外头来了个大夫,说是奉他命令调查京城水源死物漂流的事,现在,好像有了些结果。
对此,宮相如走了出去,面目严肃地听取他派出去的人调查出来的结果。
对方说:“宫大人,在河源处,是有死物漂流,每日,按时。”
一句话,说明了是人为。
若不是妹妹聪明,提醒他,这会儿,他的官帽要被摘了。
对方又继续说:“已经照宫大人命令,撒了网,只等鱼儿上钩。”
宮相如轻轻挥了挥袖子,让那人不动声色退下。回头,进路华殿禀告了天子。
知道真是人为之后,黎子墨坐在龙椅里,好一阵云眉紧锁。
“宫卿,知不知道官员之中,有多少人患病?”
突然听到这话,云尘景手中的白扇子停止了摇摆。
宮相如面色微凛,垂首:“臣立马让人去查,查完立马给圣上数字。”
黎子墨摆了摆手:“行,你让人去查。”
宮相如刚要离开,突听背后天子的声音说:“听说槿汐带皇子去游湖了?”
“是的。”李顺德打个激灵,立马回话。
此声刚落,龙袍飘出了屋。云尘景一袭蓝袍紧随其后。
月亮湖天上的太阳,逐渐在云层里头露出了脸,万丈金光照射在湖上,像是面巨大的反光镜。
船上有遮阳的天顶,不觉得阳光很刺眼。看着由于太阳公公露出笑脸,湖水里头的鱼儿,一样欢天喜地地都跃出了水面。
飞鱼在湖面上跳着。小吃货趴在船栏上观望,小眸子看得目不转睛。相比下,小太子爷见多识广,早已不稀奇,闲情逸致坐在弟弟对面,慢慢地喝起茶水。
伴随皇家的张公公那条船,张公公已经命人将网撒了出去,要为两位小皇子捞点鱼上来做午膳吃。
“娘,我也想钓鱼。”小木木转过身,和娘说。
花夕颜之前倒是没有准备这个钓鱼工具,眼见小儿子兴起,不想扫了小儿子的兴头,绞尽脑汁想着补救的法子。为此,小五抓了两根湖中的芦苇,做起了简陋的钓鱼竿。只是这湖中的鱼像是烈性的,简单的芦苇杆子想把像战斗士的鱼钓上来,似乎不容易。
岸上,黎季瑶后来听说到花夕颜带了儿子来游湖,马上拉了齐云烟一齐来玩。两个女子站在岸边,等待船只来接她们到湖中。
忽听背后一声:“圣上驾到。”
岸边的人,齐齐转回身,跪的跪,磕头的磕头。
明晃晃的轿子,由八人抬着,到了湖畔。轿帘打开,高贵的身影走下了轿子。尾随的,是云尘景的白马,贵比蓝天的蓝袍,迎风而展,几度潇洒几度风云。两个均是比天高的男子到了湖边。
金嬷嬷跪在齐云烟身边,只觉头向上仰一下,都觉刺目,低头念着:阿弥陀佛。自家小姐该是多幸运,这样近距离看着天子和云宗主的机会,真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