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七峰池的时候,一路已经开始下雪了。路上雪花漫飞,雪由小变大。
花夕颜在马车里闲来无事,打开了食盒,里头,是宫夫人做的饼,和小太子爷一块吃。饶是平常很挑嘴的小太子爷,也不知是不是这两天出到外面被饿到,尝了一口宫夫人做的梅花饼,感觉食欲顿开。
mǔ_zǐ 俩喝茶,品尝干粮的时候,车子突然颠簸了下。柳姑姑掀开车帘往里头报告:“要上山了,娘娘。”
马车这是行驶上了九曲十八弯的山路。据闻七峰池的七座仙山,都是一条山路,上去时的马车和人都像走进了迷宫,不知是从哪座山绕进去,但是,始终都能抵达七峰池。
“爹,不知道先去哪儿了。”小太子爷往车窗那头望了眼,一向谓之冷静的小眸子,突然有点儿焦躁。
他是在今早出发时,带上了白虎,先走了一步。去了哪儿,没说。向来都是这样,他去哪儿,做什么事,她不喜欢过问。真正信任时,什么事儿都能信任他,心里开始猜疑时,他说什么话都是有罪。
漫天的大雪覆盖住了七座山顶,雪气犹如白云环绕。这里的最高峰,被称为一剑天。悬臂犹如断剑,直陡陡的,直指到九霄之上。浑身雪白的百兽之王,在崖壁上,四肢矫健地攀登,纵使如此,到了峰顶时,用了将近三个时辰,半日之多。
到了峰顶,却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这里虽然一样素裹银妆,然而,这雪景也太美了。建在峰顶的九玄行宫,宛如一座冰雕的宫庙。雪墙白瓦,只有几棵柱子是朱红的,宛如雪中的一抹胭脂,格外妖艳。四周,种满了杏树。一颗颗饱满的杏子,悬挂在像是白银裹住的白枝条上,表面也覆盖了层白霜。可能正是这一切犹如冰冻的状态。这些杏子,若是没有人摘取,像是永远不会从树上掉下来,也绝不会想着它有一天会腐烂。
小鸽子从屋顶上飞下去,左右环顾,像是不见人时,大胆地摘了一颗,拿袖子擦擦,接着咬一口,满口的甘露,好比清泉,甜的他全身气脉里都滚着一股仙气一般。这东西,绝对是好玩意儿。于是,伸手又摘了两颗,跳上屋顶,孝敬自个儿主子:“阁主,吃一个?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魑魅阁主,八卦妖王,令狐京旭,妖孽的红袍男子,抬起青白优美的手指覆盖住眼皮,盖住头顶上过于炙热的光线。这峰顶是在白云之上,阳光比起平地要刺目许多。然而,这七峰池的冰气了得,硬是将寒气贯穿了峰顶,使得这九霄之上的银白世界,并不受到任何热度的影响。
躺在这地方,照着阳光,接近太阳,人生几分慵懒。可能在外面的人眼里,谁都不信,他这个像是生活在黑暗里的魑魅王爷,竟然有一日能来到这儿这么近地接近阳光。
揉揉鼻子,鼻孔里痒痒是打了声喷嚏。
见自家家仆,是把杏子都递到了自己嘴巴前,懒惰地张开唇,咬了口,吐道:“不好吃。”
小鸽子感觉他这是生了病,生了厌食症,有点忧心忡忡:“阁主,你这莫非是生了相思病,对哪位女子念念不忘,以至于茶不思饭不吃。”
听到对方这话,令狐京旭是厌烦几分的模样:“本王对女子向来没有兴致,一个都被天下称为第一美人的人,怎可能对女子有兴致。”
说到这天下美人排行榜,第一的不是女子而是男子,这个秘密,一般百姓都不晓得。百姓嘛,被称为愚民,大都是人云亦云,不会仔细去追究真相。
对这话,小鸽子性情耿直,不信:“阁主,不是一直在跟踪那位宫皇后——”
嘘!
手指贴到小鸽子嘴唇上,妖孽的红眸,染上了一层危险的颜色。只见云层之间,一抹美丽的白色精灵跃上峰顶,结实有力的四肢和浑白如雪的毛发,让人能想起这天地之间最美的灵兽。
白虎?
小鸽子喉咙口里微紧。
白虎是东陵天子的人。白虎到,意味东陵天子抵达了。也不知道他刚才和阁主说的话有没有被东陵天子听说了。那位宫皇后可是东陵天子的老婆。若东陵天子知道有人对自己老婆有兴趣,还不拔出剑一把抹了对方脖子。
黎子墨是个善妒的男子。小鸽子早就这么想了。别看这男人平日里戴了一把仙颜,装的很禁,其实嘛,越装的人越是热情奔放。
貌似知道东陵天子抵达了,九玄行宫中,出来两个道士模样的人,走到了行宫面前迎接贵客。
在白虎身后,一抹犹如与雪色溶于一体的身影,在仙雾中隐隐现身,如仙如雾的白袍,衬得他颀长身材更像是把一把剑一样,倾城的五官,犹如玉雕,无情像是牢牢地烙印在这男人的每一处上。
“恭迎东陵天子到九玄行宫。”两名道士上前,向其深深鞠躬,敬意与惧意同时写在他们两人脸上
黎子墨的白鞋踩在雪地里,滴水不沾,像是在平地上行走,明明那雪是覆盖了有一尺多深的深度。
小鸽子趴在屋顶上偷偷俯瞰这奇景,啧啧咂舌:人家都说东陵天子很厉害,但怎么个厉害法,也从没有见过黎子墨在天下人面前露过几手。
两名道士,一前一后给东陵天子引路,在一尺多深的雪地上一样没有留下任何脚印。白虎紧随他们身后,来到行宫门前时,趴在门边。根据规定,它并不能进入。
小鸽子努力想从屋檐上伸出个脑袋,往打开大门的行宫里望一眼,可背后的主子说了:你不想被掉脑袋,尽管看。
这地方,还真是高深莫测。连他家主子,号称八卦王,都不敢真的偷窥一下。不过,没有关系。他们既然被称为八卦王了,总有办法探到消息的。小鸽子伸出舌头舔一把嘴角,问主子:“阁主,你这是打算把情报卖给谁?”
“这——”魑魅阁主稍显迟疑,“本王,未想好。”
近来,主子性格是越来越怪了。以前卖情报,还讲点价格竞拍。谁出的价格高就卖给谁。现在的主子,是想卖给谁,无论对方出不出银子都卖。小鸽子数数指头,他们当狗子队也要花销的,这样下去,能不能挽回成本都难说,愁眉,挂上了小书童的眉宇上。而妖孽美男,躺在那儿打呵欠,晒着太阳,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日子,实在惬意。
驻守九玄行宫的道士们,当然不是不知道八卦王来了。几个人在里头靠近门口里头的地方商量,是不是该给八卦王下个驱逐令。在他们议论的时候,走来了一位穿着黑袍,胸前绣了太极图的像是法力极深的道士。所有下面的道士见到他,纷纷行礼:“茅山掌门。”
这位仙风道骨的道士,正是天下三大门派其一茅山派的掌门人,姓李,人称李道长,或是直接称茅山掌门。同时,平常里,负责这座七峰池九玄行宫一切事务的人,也是他。
听到底下人说八卦王在屋顶上趴着,李道长淡然一笑:“不用睬他。他没有这个勇气硬闯行宫里。想闯行宫,他也得想想,凭他一人与老夫过招,都不一定能全身而退。魑魅阁主不是个傻子,不是个会做亏本生意的人。”
几位年轻的道士连忙点头称是。
李道长再轻挥一把道袍,道:“老夫要进入行宫里的九玄殿了。那儿,其余尊贵的客人也都到了。东陵天子是最迟到的。你们,把大门关紧。放两条狗守在门口。务必不让任何人靠近。”
“是!”道士们纷纷行动起来,关上大门,放出道士们养的狗,这狗都是体积巨大的狼狗,犹如一头野兽一样,对所有敢侵犯者虎视眈眈。
白虎只轻轻瞟过那两条畜生,扭过虎头,白色的虎眸向天空望着,只觉这九霄云上的天,好像没有云,射下来的阳光,都像剑。可见,在屋顶上晒太阳的某人,其实是在承受万箭穿心一般的体验。
同时间,一身仙风黑袍的李道长,顺着行宫里那唯一点灯的那条路一直走,走到行宫深处,沿着下行的阶梯,走了九九八十一步,才到了他刚所说的九玄殿。
九玄殿里,与九玄行宫一样,一片银装素裹的颜色,殿的中央,画了个太极图。周围一圈,设了九把椅子。这椅子,大概是这行宫里唯一不是白色的东西,是黄金打造的皇椅。能坐上皇椅的人,非那九大神族,没有其他人。
天下三大门派的掌门人,茅山派掌门李道长,天师宫掌门御方剑,古刹门代理掌门尘静大师,一道一佛一凡人,刚好是代表了天下三个世界。这些掌门人没有椅子坐,只能是站在殿前。
随着殿里的九盏皇灯点亮,九把尊贵的皇椅上,在几乎没人察觉之中,落下了九抹龙影。这些代表天下九大势力的皇影,周身都笼罩了一层让人不能直视的光,外面的人,望过去,只能都是模模糊糊黄金般的影子,甚至连椅子里坐的人是什么模样什么年纪,都分不清楚。
三大门派掌门,同时表情严肃。道行之深,似乎只要看到眼前这一幕,都可以一目了然。
李道长作为九玄行宫宫主,主持此次会议,上前一步,双袖交叉,向众人拱手道:“九玄宫恭迎九位龙主的到来。”
只听他这话刚完,已有人显得一丝迫不及待,插进了他话里说:“十年一次的仙剑大会,历史已久,从没有过出现这样的聚会。不知李道长,与另外两位门主,非要请我们过来,是为何事?”
“各位龙主。”李道长再躬了躬腰身,“其实这事儿,要说到贫道在六年前观察北斗七星转运,发现了一丝奇异的迹象。”
“什么迹象?”
“按理说,这样的迹象应该不止贫道发现,像天下一些有名的卜卦师以及得道高人,都应该有所察觉。”李道长说到这儿面色一道凝重,“有人,似乎在尝试让凰主儿回到转世的命轮上来。”
凰主儿,这三个字,在场中似乎是引起了一些波澜。但是,像李道长说的那样,高人都有可能察觉这样异样的天象,在座的人,都是神族的皇族,都是位高权重有许多高人为其效力的王者,相信,这样的消息,这些人,应该都有所耳闻。
很快的,场中有人发出了一道大笑,笑声放荡不羁,而且充满了嘲讽和可笑:“李道长,你说你是六年前发现了天象异样,却选择了六年后再来提这个事,本身不是一件极为可笑听起来荒诞至极的说法吗?六年前不说,到六年后你这是想让所有人干嘛?”
“六年前贫道察觉时,因为此天象十分怪异,只是一闪而已的痕迹,让人捉摸不定,以至于贫道自己,都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确定是。”
“你自己都不能确定,如今说给众人听?”
“不是的。”李道长被这人步步逼问,老脸露出点恼羞成怒的神情,下巴颌的一把得道仙须哆嗦了几下,颇显激动,“贫道若不是有进一步的发现,并且得到一些证据,是不敢召集九位龙主来说这个事儿。”
“说吧。什么证据?”
“证据在于,贫道在今年以来,数次观察到天象异样,与转变了命轮的星辰相互对应的是,一部分原在轨道上的星辰,被其牵连,受到了不可想象的影响。包括一些不该死的人,都提前星辰陨落。这样的影响力,在贫道来看,除了历史中记载的凰主儿,没有他人可以做到。因为凰主儿,本身是一颗以吞噬他人命轮进而得以重生的星辰。”李道长这个铿锵有力的话,或许是,有点动摇了场中本来的气氛,但是,这话,俨然有许多不合逻辑的迹象,照样引起他人质疑。
只听又有人发出了质疑:“李道长,本王早有听说,想让凰主儿回到复生的命轮,绝对不是人可以做到的事。”
凰主儿那是什么?是与传说中的灵兽之王的龙并称的灵兽王后倚靠的主子。可以说是被神指定的人。既然被神指定,当然是常人,包括他们神族人,都没法插手的事,可以归之为天命。天命,谁敢改变其轨道,必然付出性命的代价。不会有人这么傻,也不会有人有这个能力去改变被赋有天命的命轮。
俨然,这样的质疑声,不止没有能让李道长否决自身刚才的说法,相反,比李道长刚才的话,更像一颗石头投进了此时九玄殿中的湖泊里,引起了场内的一阵骚动。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李道长周身像打了个摆子,只听有人突然说出这样的话:若是没有人有这个能力去改变凰主儿的命轮,岂不是这个能办到的人,自身也被赋予了这样的神命。所以,李道长观察的天象异象,有可能是人为没错,但是,也很有可能是神所包容所允许的。因为六年前发现的异象到六年后依然存在,说明那人没死,没有被天命的规则召回性命,不正是代表了自己身负了这样的天命。
这样的说法,一切都是符合在天命的命轮之中,包括凰主儿要醒来,包括有人非要凰主儿醒来。
“不对。”场中突然响起一个女声。因为九大神族皇者里头,女子极少,众人便是不禁开始猜测说话的是不是天下女皇中最负有盛名的西真女皇。
女子的声音,与前面几位开口发表意见的皇族一样,都是模糊不清的,分不清年纪,更别提能听到其真身。即便如此,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皇椅里头那抹光,是紫色富贵姹紫千红的华光。
云尘景微微摇了下扇子,在其余九大神族皇者都齐聚的情况之下,他倒不敢过于轻举妄动,以免被人拆穿他坐在哪把椅子里头说出什么话来,只敢将扇子轻轻摆了摆,微微侧身,是对着左侧坐着的拜把兄弟,眉宇轻佻几分微蹙说:“看来桃花谷里刚开花的桃花王是被她拿走吸食了,不然,全身这姹紫千红,谅她呆在西真国土中都修炼不出这样的仙气。”
对于他的说法,黎子墨淡淡的仙颜倒是没有因此很快恼羞成怒,出来几分愠怒的模样。
桃花谷,是属于东陵的一块地方。那里种满了桃花和桃树,桃树上结满年长不等的仙桃,吃了可以延年益寿,增长仙气灵气,而桃花酿出来的美酒,美味非凡,只是比起仙桃,由于属于纯度极高的东西,一般人喝了等于喝了一罐美酒没有什么异样,只有那些真正的高人,还要看是修炼什么功夫,才能尝试把这桃花酒转化为自己的仙气。
若是真能将桃花酒变为自己仙气的人,得到的仙气增长,肯定是远远超过仙桃。桃花酒出自桃花,真正的高手,甚至不喝桃花酒,只取桃花的仙气,都可以功力倍增。只是,对于那些真正的高手而言,其实,这样的仙桃和桃花,都不过是芸芸之中增长自身功力的仙品中,属于中上等的一类,还不及一些其它的上等仙品。
因而,被人偷了株桃花,坐拥无数稀有贡品的东陵天子没有放在心上多少。
云尘景见他荣辱不惊,叹了声:“桃花王对你我是没什么用,是对女子有用一些,所以,你没有想过摘了它送给槿汐吗?”
送她做什么?桃花王,听说长得很难看,没有普通桃花好看呢,枉费了一个王字。是人都喜欢美丽的东西。他摘一朵丑丑的花儿给她,不得被她嫌弃到要死。更重要的是,她并未修炼成像西真女皇这样的上乘功力可以吸取桃花王仙气。再说,他从来没有想过让她习武修炼武功。
在东陵,越是身份高贵的女子,越是是不需习武的。因为,有很多人可以保护她。从这里可以看出,为什么林璟琪第一次对她会几手功夫那么吃惊,而身为兄长的宮相如对她这方面与其他人一样都是显得十分排斥。
不管如何,在云尘景闲着嘴皮子没事儿动动时,两个人,已经可以笃定这说话的女子是那西真女皇,据闻有几百岁高龄的老妖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