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安,常安?”电话里周勀还在那边喊。
常安举起手机,“我这边可能有点事,晚点联系。”
她挂掉电话走过去。
“请问,你们找谁?”
两个男人对视看了眼,其中一个上前,“你是常安常女士?”
“对,请问你们是…?”
“我们是云凌市检察院的,有件案子需要常女士配合调查,能否跟我们走一趟?”
……
周勀连夜从北京飞回来,一落地便给常安打电话,可那边一直都是关机提示,从机场赶回长河,推开门,家里一切如旧,常安的画板和画纸还扔在沙发上,门口玄关摆了一束花,紫色洋桔梗,用麻绳系着,像是没来得及插起来便随手扔在那里。
她人不见了。
周勀一下跌坐在沙发上,双手抱了下头,客厅的窗户还没关,屋里有风。
他尽量让自己冷静,片刻之后,摸出手机给周世青打了通电话。
“爸,常安可能出事了!”
大约半小时后周世青想办法弄清了一些情况,给周勀回复:“人是被检察院带走的,北京那边直接下的命令,隔离审问,具体在哪目前还不确定,我这身份也不便多问。”
周勀似乎已经猜测到答案,撑着额头重重沉了一口气。
周世青又问:“到底怎么回事?”
周勀:“应该是为了裕安的案子。”
周世青:“小安跟裕安有什么关系?”
周勀闭眼,皱眉。
孙正道自出事以来一直是被秘密审查,关于这个案子网上没有任何风吹草动,上面的想法谁也捉摸不透,所以周勀在北京呆了一周时间,目的是想要随时追踪案子的动向,这样才能及时作出反应,可是随着孙正道被审理,周勀发现事情并不像之前预料的那么简单,慢慢有更多的人和事被牵扯了出来,利益权色,金钱裙带,犹如一张无形的大网。
“确切说应该是为了薛冰的案子。”周勀痛苦地说出这句话,尽管他十分不愿承认这个事实。
……
周勀把那束洋桔梗用花瓶插了起来。
入夜之后开始下雨,他独自坐在沙发上抽烟,拨了邓顺林的号码。
邓顺林先前跟他在北京呆了两天,但他太太那情况也不能久留,所以几天前邓顺林就已经回了云凌。
半夜接到电话,邓顺林知道肯定不是好事。
“周总,北京那边有情况?”
周勀掸着烟灰,“我回云凌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
“晚上刚到!”顿了顿,周勀把烟捏在手里,“老邓,之前常安入股的那笔资金,可能会有问题。”
因为下雨,刚刚有些回暖的云凌又连续降了好几度,天气预报说寒潮再度来袭。周勀也不知道常安走的时候穿的是什么衣服,她总是爱漂亮,不愿意穿裤子和棉服,这个天气,不知道一条裙子能不能扛得住。
周勀几乎失眠了一晚,早晨七点左右接到徐南的电话。
“周总,给周太太找的律师我已经见过了,他上午会去检察院一趟!”
“好,无论情况如何,让他直接跟我联系。”
“明白,您放心,找的是云凌最好的经济案律师,况且周太太虽然是薛冰的女儿,但当年她也就是一个孩子,我相信检察院那边只是例行查问!”
周勀相信常安,但是事情到这地步他也无法预知会发酵成怎样。
“另外还有一件事,昨晚我收到唐钢那边的邮件,告知龙腾的案子已经结了,厂房被查封,另外还需要面临巨额赔款,这次金大富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周勀想起前几天金大富在车外堵着自己哀求的狼狈模样,不觉糟心。
“优胜劣汰,他也不是第一次出来做生意,连这个道理都不懂,纯粹咎由自取!”
周勀不想再谈论这件事,挂了电话,倒在椅子上。
一天,一晚,又一天,又一晚……周勀从来不知道日夜交替起来会这么漫长。
云凌那场雨整整下了三天,常安一直没回来,律师那边也没带来任何好消息。
第四天检察院的人找上门,周勀也被带走了。
律师得到消息之后联系徐南,徐南不知该如何处理,思来想去,不敢给周世青打电话,只能联系了周歆。
周歆得知之后整个人处于震惊状态。
“我哥?我哥能犯什么事?”
徐南一时也不知如何解释跟她解释清楚,捋了捋,“不是周总,应该是常小姐的问题。”
“常安?”
“不不不,准确来说也不是常小姐,应该是常小姐的母亲薛女士,上面查到薛女士生前利用职务之便转移裕安资产,具体什么情况还不清楚,但大致意思就是这样。”
周歆听完脑子里嗡嗡响,实在是冲击力太大,她愣是缓了半天劲才把逻辑捋顺。
“也就是说,也就是说她这么多年花销并继承的巨额遗产,都是赃款?”
尽管这话听上去很刺耳,可是事实就是如此。
徐南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
“可是这跟我哥有什么关系?”
“原本是没关系的,但是常小姐年前入股荣邦,把薛冰生前存在境外资产全部套现转到了荣邦账上,周总作为项目受益人肯定也要受到牵连。”
一笔来路不明的资金,项目合作,知道的人可以相信周勀是无辜的,荣邦是无辜的,可是不知道的人理所当然会怀疑两人在知情的情况下进行某种交易。
“如果情况严重,二小姐,检察院那边完全可以推断周总是在帮着常小姐洗黑钱。”
当天中午邓顺林接到通知,荣邦账上的资金被全部冻结,尽管邓顺林采取了措施,但消息还是不胫而走,晚上网上便有捕风捉影的新闻曝光出来,叶莉一直盯着,团队也第一时间作出了处理,暂时没有朝更严重的方向发展。
只是事情到这一步,再也包不住了。
周歆催着周世青去想办法,可是周世青能怎么办?
“这是上面直接压下来的案子,最高院直接处理,现在又是风头上,我总不能公然去院里要人?”
“但哥是无辜的,他都在里面两天了,总要给个说法!”
“如果阿勀真是无辜的,自然会有说法,但是流程上被带走例行问话也很正常,而且这件事牵扯太广,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等等等,怎么等,爸,能不能想个办法让我进去见见她?”
“是啊,世青。”刘舒兰也搭腔,“不管什么案子,可孩子在里头都两天了,我不放心呐,能不能找人通融一下让我们进去见见。”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人家只是按规矩办事,你们去见什么见?”周阜山拄着拐杖被保姆扶着从楼上下来,扫了眼周歆和刘舒兰,“别在这妇人之仁,如果阿勀真的无辜,很快就会回来,你们这纯属瞎操心,至于世青,这时候他更不能凑上去,不然就有包庇嫌疑。”
“可是爷爷…”
“没什么可是,人才被带走两天,案子问清楚之前被隔离很正常,你们都把心放肚子里,别瞎添乱!”周阜山将拐杖在地上震了震,到底见过大场面,所以四平八稳。
刘舒兰也不敢再多说,只是偷偷抹眼泪。
周世青摇了摇头,叹着气转身进了书房,说实话他虽被人叫一声“周市长”,可到底也只是一个副的,手里分管贸易和教育,公检法那一块他也插不上。
一时周家上下都被阴霾笼盖,这个情况又持续了两天,周勀依旧没消息,但公司已经开始乱起来,各种风言风语在内部扩散,人心惶惶,更严重的是消息不知怎么就流了出去。
网上开始出现新闻,信息时代,一则新闻可以在短时间内迅速发酵并孵化,再加上一些人的危言耸听,很快变成了“荣邦总经理涉嫌重大经济案,已被司法机关羁押查办”,“泸旸湖项目疑似洗黑钱,现场已被查封”,类似新闻层出不穷,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邓顺林和叶莉快要顶不住,只盼着周勀能够早点回来,好在时间不算长,第三天,律师带来好消息,周勀已经洗脱嫌疑,应该很快就能出来。
果然,当日傍晚,徐南收到接人的通知,他和邓顺林一同前去。
周勀身上依旧是三天前的衣服,灰色毛衣,黑色外套,除了胡渣有点明显之外,整个人的状态看上去还算可以。
邓顺林和徐南免不了寒暄一番,又将最近几天公司发生的事告知,包括网上的负面新闻。
周勀似乎已经预料到,并没太多意外。
三人上车,徐南当司机,系好安全带问:“周总,先送您回去?”
周勀看着窗外鲜红的落日。“联系律师,我想见面跟他谈一谈。”
徐南惊讶,坐副驾驶的邓顺林也劝:“不急在这一时,你先回去洗个澡,睡一晚,明天再说!”可是周勀一刻也等不及,他现在只担心常安的情况。
“打电话吧,尽快,约个能说话的地方!”
他在里面配合调查,三天时间,一拨拨人过来走场,录口供,笔录,例行查问,自然也就清楚了整件事,关于孙正道,关于十多年前的裕安,也关于薛冰生前所做的事,以及她存在境外账户的那笔巨额资产。
半小时后,长河附近某茶楼包厢,律师与周勀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