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安哭笑不能,只得把小芝安顿好,又跟护工打好招呼。
好在小芝也不娇气。
常安见到徐南的时候已经快七点。
她是觉得周勀有些小题大做,但人都来了,也不好说什么。
坐上徐南的车,结果刚出医院就被堵住了,这个时间段哪都不好走。
眼看前面堵得严严实实,等了七八分钟都没动一动,徐南显然有些焦虑。
为缓解车内沉闷的气氛,常安问:“公司最近事情很多吗?”
徐南也没隐瞒,“对,很多,特别是ipo已经进展到最后一阶段。”
常安对荣邦正在筹备上市的事也略有耳闻。
“今天会很晚?”
“最起码也要到十一二点吧,有份报告的数据出了问题,现在需要逐个环节排查。”
这些常安也不懂,所以并没往下再问。
等了十几分钟后车子终于绕出了医院门口那条马路,可是很快在下个路口又被堵住了,期间徐南不断接电话,应该都是工作上的事,那边同事好像在催他发份数据。
眼看徐南都要急出满头汗了,车子却还像乌龟一样在路上爬。
常安想了想:“要不我下车吧,你先回公司。”
徐南当然不肯,或者他不敢。“周总说一定要把你送到家。”
轴是真的轴,常安也没办法,但往长河去必须穿过一个市区,过去全是拥堵的路段。
“要不这样吧,我跟你去公司?”
徐南一愣,“可以吗?”
常安笑:“为什么不可以?难得公司我不能去?”
“不是不是,您误会了,我不是这意思。”
“那就走吧,前面路口调头。”
大半个钟头后车子拐进开发区一栋大楼的地下停车场,徐南带常安坐电梯,还颇有心地解释。
“公司换地方了,去年刚搬到这里,从46层往上都是我们的区域,不过其中有三层是划给融安的。”
常安点头,嗯了一声。
其实她又何尝不知道呢?
去年荣邦搬大楼,前年融安正式成立,甚至这些年周勀做的每一个楼盘,每一个项目,她都有关注。
“周总现在应该在会议室,您需要过去找他吗?”
“不用了,我去办公室等他就行。”
“也行,那我帮您直接摁到顶层。”
徐南确实忙,在电梯里手机就响了两次,常安也没让他送到楼上。
顶层就周勀一间办公室,她也不怕走丢,出了电梯,踩着软绵绵的地毯,彻底吸音,只听得到风声砸在高耸的楼面上。
办公室的门没锁,常安推门进去,虽然换了一栋楼,面积也比之前的办公室大了很多,但装修风格依旧没有变,依旧是深灰色系,木材和大理石为主要材料,大气里又彰显冷硬。
常安在里面转了一圈,桌上收拾得很干净,并没什么特别之处,可冷不丁瞅到台式电脑旁边摆的一只杯子。
白底马克杯,带蓝色条纹,杯口镶了一圈银边。
常安当然记得这只杯子,当年她在辉建上班的时候用过的,可杯子此时却在周勀桌上,里面还有小半杯已经冷掉的咖啡。
也就是说,他这几年一直在用这只杯子喝东西。
常安觉得心脏又被什么东西揪紧,忍不住走过去,办公桌的侧柜上有一排抽屉。
她下意识打开最底层一个,里面放了些私人杂物,一盒袖钉,两个闲置打火机,记事本,ipad,零散几张名片,而那瓶舒乐就随手扔在里面。
药瓶上大大小小好几排黑色字——“艾司唑仑片,舒乐安定,安眠,镇静,抗惊厥,抗焦虑…”
常安把瓶子拧开时手不小心抖了下,结果满满一瓶药撒了一半出来。
她几乎是跌摔般跪到地上,很小的药丸,白色,滚得满处都是,她一颗颗捡,越捡越心慌,这时手机响。周勀的短信。
“我大概还有一个小时就能结束,你先在我办公室坐一会儿,冰箱里有吃的,要是无聊可以看会儿电视,遥控应该在茶几抽屉里,找不到我让徐南过去。”
常安看着短信,觉得他好啰嗦,可是眼泪止不住掉,一颗一颗。
不想捡了,满地的药。
她一屁股坐到地上,抱住膝盖哭得不能自已。
……
周勀给常安连续发了两条短信,可是那边一直没回复,他有些担心。
“老邓,我出去一趟。”
邓顺林正带着团队查资料,挥挥手。
周勀出了会议室,坐电梯上楼。
办公室的门关着,他推开走进去,沙发上扔着常安早晨出门时背的包,可是不见人影。
周勀四处找了一圈,没人,脚下却踩到一颗小药片,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直至听到办公桌后面传来一吸一吸的抽气声。
他慢慢绕过去,前面刚好被电脑主机挡住了,所以并没注意,现在见常安抱着腿坐地上,头埋着。
“怎么了这是?怎么坐地上?”
周勀走过去,想拉她起来,可常安突然抬头,一双被眼泪洗刷过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周勀,里面蓄满了阴冷,痛苦和悲愤。
周勀手臂悬在半空中。
“哭过了?”
话音刚落,一个白色物体砸过来,连带着半瓶药片哗啦啦下雨般全部砸在周勀身上。
周勀都懵了。
常安恶狠狠地看着他。
“你存这么多安眠药做什么?你有集物癖吗?偷偷藏这么多药很有趣?还是说你觉得自己情根深种特别有意思?”
常安突然歇斯底里,周勀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脾气弄得措手不及,低头看了眼地面,药片撒得地毯上到处都是。
“你先起来,起来再说!”
他沉住气去拉常安,常安被他拽起来,哭着喊着抡拳往他身上招呼。
“你别碰我,你离我远一点!”
“谁稀罕你这样!”
“神经病,你这个神经病,谁让你这样……”
拳头一下下砸过来,雨点般砸在周勀的胸口手臂和肩上。
她是彻底失控了,哭着喊着像个小疯子。
周勀也不躲,任由她发泄敲打,常安无意识地重复动作,哭得上气接不到下气,嘴里却还在喃喃骂他。
“……你混蛋……王八蛋!”
“你要是出事了我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陪你一起死么?”
“王八蛋,王八蛋……”
眼看着她敲累了,打累了,快要站不住往下滑,周勀揽住她的肩把人搂到怀里。
“好了好了,我也没吃…”
“真的,一颗都没吃!”
他哄孩子似的哄她,可是常安听了哭得更起劲。
她觉得自己都要心痛死了,真快喘不过气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周勀,你知道吗…”常安喊他的名字,双手揪住他的衣领,“我真的…我真的……”
她哭哭停停,想要说什么来缓解一下情绪,或者表达一些自己心里的东西,可是巨大的悲恸和恐惧把一切全都堵死了。
人的本能反应在此时就只剩下哭。
眼泪止不住地翻涌,浑身战栗,可是花尽全身力气好像都拼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到最后她索性放弃了。
她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没用。
“对不起…我爱你,我爱你……”
从来觉得都很俗气的三个字,现在却成了她最想也是唯一能表达出来的东西。
周勀耳边回荡她的声音,带着哭声里的撕扯和疼痛,连着整个灵魂都像被她揭掉了一层皮。
“我知道…我知道……”
他抬手去扣常安的后脑勺,滚热的呼吸压下来,寻找她的嘴唇。
常安惦着脚主动往上凑。
太急了,太痛了,呼吸交缠都不够安抚她此时的恐惧和心疼。
周勀弓着身大口含。咬,反复吮。吸,拼命吞咽,动作剧烈得像是要把她分拆入腹中。
常安承受这摧毁般的力量,接纳他度过来的所有湿。濡和搜刮,自己也不甘示弱,口腔里的眼泪混着血腥,一口口再全部还给他。
两人呼吸交。缠,你来我往,痛醒的灵魂紧紧贴。合在一起,直至常安被他推到柜门上,一口一个深。吻,周勀已经有些失控,手掌摩挲着常安的后颈。
常安抬起头来,呼吸已经完全紊乱,脸上泪水黏着发丝。
周勀把那些发丝拨开,露出一双幽亮的黑眸。
他把鼻尖跟她的鼻尖顶了顶,呼吸仍旧贴在一起。
“怎么办?”他嗓音暗哑地问,“回家?”
常安重重喘了一口气,被周勀手掌裹住的头轻轻点了点。
“嗯,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