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口对着欢喜道:“你平时照顾点梦萍吧。”
欢喜闻言有些惊讶,不明白自家爹爹怎么突然说出这话。
倒是宋保家知道里面的缘由,也觉得告诉弟弟妹妹不是坏事。
“梦萍的阿公是地主,这事你们是知道的。”见弟弟妹妹都点头,宋保家继续道:“延卿伯伯是个好人,但也是个糊涂人,至于原因你们自己去体会。我要说的是延卿伯伯的爹爹,也就是当年j市的大地主宋来福。”
“来福叔可是个能耐人。”宋二柱被侄子说得也有谈兴,接着他的话到:“当年在宋家庄,他也不过是一个吃不饱饭的穷小子。若非被逼,谁又愿意背井离乡到外面去闯荡。来福叔一开始是帮人放牛的,后来积攒了钱财在j市买了地,从小地主渐渐变成大地主,这期间却是经历了两次大波折。一次是日本人一把火把他的家业给烧了,等好不容易东山再起,没过几年又遇到了国党,被逼献上了全部家财,结果他咬咬牙又起来了。”
“那年代,便是地主的日子也过得不好。日军跟国军经过,最先盯上的就是地主,讨要不到粮食就用花生米伺候。”
“当初国党抓壮丁,村子里的老弱妇孺实在过不下去了,都跑去投奔来福叔。本来也没抱什么期望,结果那么多人像叫花子一样上门,来福叔没有赶一个,都给安安生生安排下来了,吃的穿的都拿出来,还不让干活。那会,你们阿公被国党抓了壮丁,没多久就传回来死讯,实在过不下去了,你们阿婆带着我们兄弟仨也跟着去了。我至今都记得,那会的日子是真好,来福叔几个儿子都要干活,我们却像少爷一样被养着。”
一反平日的沉默寡言,宋二柱絮絮叨叨道:“我们在j市白吃白喝待了大半年,那会日本人上门要粮食,来福叔确实给了。但不给没办法,不给就要你的命。可是来福叔也救了很多八路,国军和日军上门搜查,是来福叔把人藏到了隔墙里面才躲过去。那会有一队八路躲在地窖里面,是延卿哥每天进出送饭送水,当时一个团长还看中了延卿哥做勤务兵,他自己想去,可是来福叔不肯,他说饿死在家里还看得到尸体,死在外面的话连尸体也看不到了。来福叔这人固执,他自己文化低闯出一份家业,就觉得文化这东西没有用,几个儿子读了几年小学就叫回来干活了。说起来延卿哥也是可惜,那会他的班主任和美术老师都是地下党,他那会整个班级的人都被招入党了,可他因为提早一年退学错过了。”
“有一回,来福叔因为救了八路事后被日军发现还抓进了牢里,那次实在是运气好。当时都要枪毙了,结果日军在牢门口喊宋来福,另一个人走了出去,来福叔当时愣了下就没出去。到后来才知道,人家是当了他的替死鬼。也是这样,才让人有机会把他救出来。”
“后来地主们纷纷被清算,按说帮过共党的地主是红色地主,来福叔是能够避开的。但没用啊,当初来福叔救人本就是在暗地里的,他救的那些八路都死在了战场上,没人给他作证。当时主动上交家产就能避免枪毙,但来福叔愣是不肯,他说他的钱是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从来都对得起良心。结果他这么一倔,命就没了。”
“最可恨的是……”说到这里,宋二柱居然落下泪来,“当时上面下来调查,本来来福叔是有机会被评为红色地主的。结果村里那些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平时白吃白喝什么都不干,结果还跳出来举报来福叔剥削他们。”
“我那会想要出来反驳的,但阿娘捂住了我的嘴。我一直在后悔,当时我如果挣扎得用力一点,是不是来福叔就不用被枪毙了?”
这些话,宋二柱藏在心里很多年,本来是不打算和谁说的,但今天却鬼使神差地倒了个干净。
看着几个表情怔愣的孩子,他老脸一红,有些讪讪地道:“时间不早了,我回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