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无双心想:“此人一去,我定要痛死在这里了。”只得忍气问道:“你要怎地?”杨过道:“本来嘛,你也得叫我一百声好哥哥,但你一路上骂得我苦了,须得叫一千声才成。”陆无双心下计议:“一切且答允他,待我伤愈,再慢慢整治他不迟。”说道:“我就叫你好哥哥,好哥哥,好哥哥……哎唷……哎唷……”杨过道:“好罢,还有九百九十七声,那就记在帐上,等你好了再叫。”走近身来,伸手去解她衣衫。
陆无双不由自主的一缩,惊道:“走开!你干什么?”杨过退了一步,道:“隔着衣服接断骨我可不会,那些癞皮狗、老母猪都不穿衣服。”陆无双也觉好笑,可是若要任他解衣,终觉害羞,过了良久,才低头道:“好罢,我闹不过你。”杨过道:“你不爱治就不治,我又不希罕……”
正说到此处,忽听得门外有人说道:“这小贱人定然在此方圆二十里之内,咱们赶紧搜寻……”陆无双一听到这声音,只吓得面无人色,当下顾不得胸前痛楚,伸手按住了杨过的嘴巴,原来外面说话的正是李莫愁。
杨过听了她声音,也大吃一惊。只听另一个女子声音道:“那叫化子肩头所插的那把弯刀,明明是师妹的银弧刀,就可惜没能起出来认一下。”此人自是洪凌波了。
她师徒俩从活死人墓中死里逃生,回到赤霞庄来,见陆无双竟已逃走,这也罢了,不料她还把一本《五毒秘传》偷了去。李莫愁横行江湖,武林人士尽皆忌惮,主要还不因她武功,而在她赤练神掌与冰魄银针的剧毒。《五毒秘传》中载得有神掌与银针上毒药及解药的药性、制法,倘若流传出去,赤练仙子便似赤练蛇给人拔去了毒牙。秘传中所载她早熟烂于胸,自不须带在身边,在赤霞庄中又藏得机密万分,那知陆无双平日万事都留上了心,得知师父收藏的所在,既决意私逃,便连这本书也偷了去。
李莫愁这一番惊怒当真非同小可,带了洪凌波连日连夜的追赶,但陆无双逃出已久,所走的又系荒僻小道。李莫愁师徒自北至南、自南回北兜截了几次,始终不见她踪影。这一晚事有凑巧,师徒俩行至潼关附近,听得丐帮弟子传言,召集西路帮众聚会。李莫愁心想丐帮徒众遍于天下,耳目灵通,当会有人见到陆无双,于是师徒俩赶到集会之处,想去打探消息,在路上恰好撞到一名五袋弟子由一名丐帮帮众背着飞跑,另外十七八名乞儿在旁卫护。李莫愁见那人肩头插了一柄弯刀,正是陆无双的银弧刀。她闪身在旁窃听,隐约听到那些乞丐愤然叫嚷,说给一个跛足丫头用弯刀掷中了肩头。
李莫愁大喜,心想他既受伤不久,陆无双必在左近,当下急步追赶,寻到了那破庙之前。但见庙前烧了一堆火,又微微闻到血腥气,忙晃亮火摺四下照看,果见地下有几处血迹,血色尚新,显是恶斗未久。李莫愁一拉徒儿的衣袖,向那破庙指了指。洪凌波点点头,推开庙门,舞剑护身,闯了进去。
陆无双听到师父与师姊说话,已知无幸,把心一横,躺着等死。只听得门声轻响,一条淡青人影闪了进来,正是师姊洪凌波。
洪凌波对师妹情谊还算不错,知道此次师父定要使尽诸般恶毒法儿,折磨得师妹痛苦难当,这才慢慢处死,眼见她躺在神台上,当下举剑往她心窝中刺去,免她零碎受苦。
剑尖刚要触及陆无双心口,李莫愁伸手在她肩头一拍,洪凌波手臂无劲,立时垂下。李莫愁冷笑道:“难道我不会动手杀人?要你忙什么?”对陆无双道:“你见到师父也不拜了么?”她此时虽当盛怒,仍然言语斯文,一如平素。陆无双心想:“今日既已落在她手中,不论哀求也好,挺撞也好,总是要苦受折磨。”淡淡的道:“你与我家累世深仇,什么话也不必说啦。”李莫愁静静的望着她,目光中也不知是喜是愁。洪凌波脸上满是哀怜之色。陆无双上唇微翘,反而神情倨傲。
三人这么互相瞪视,过了良久,李莫愁道:“那本书呢?拿来。”陆无双道:“给一个恶道士、一个臭叫化子抢去啦!”李莫愁暗吃一惊。她与丐帮虽无梁子,跟全真教的过节却是不小,素知丐帮与全真教渊源极深,这本《五毒秘传》落入了他们手中,那还了得?
陆无双隐约见到师父淡淡轻笑,自是正在思量毒计。她在道上遁逃之际,提心吊胆的只怕师父追来,此刻当真追上了,反不如先时恐惧,突然间想起:“傻蛋到那里去了?”她命在顷刻,想起那个肮脏痴呆的牧童,不知不觉竟有一股温暖亲切之感。突然间火光闪亮,蹄声腾腾直响。
李莫愁师徒转过身来,只见一头大牯牛急奔入门,那牛右角上缚了一柄单刀,左角上缚着一丛烧得正旺的柴火,眼见冲来的势道极是威猛,李莫愁当即闪身在旁,但见牯牛在庙中打了个圈子,转身又奔了出去。牯牛进来时横冲直撞,出去时发足狂奔,转眼间已奔出数丈之外。李莫愁望着牯牛后影,初时微感诧异,随即心念一动:“是谁在牛角上缚上柴火尖刀?”转过身来,师徒俩同声惊呼,躺在台上的陆无双已影踪不见。
洪凌波在破庙前后找了一遍,跃上屋顶。李莫愁料定是那牯牛作怪,当即追出庙去。黑暗中但见牛角上火光闪耀,已穿入了前面树林。她在火光照映下见牛背上无人,看来陆无双并非乘牛逃走,转念一想:“是了,定是有人在外接应,赶这怪牛来分我之心,乘乱救了她去。”但一时之间不知向何方追去才是,脚步加快,片刻间已追上牯牛,纵身跃上牛背,却瞧不出什么端倪,立即跃下,在牛臀上踢了一脚,撮口低啸,与洪凌波通了讯号,一个自北至南,一个从西到东的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