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后面几拨人已络绎到了山脚下,走在最先的将到坡顶。
令狐冲大声嚷道:“这一带所在,偷鸡摸狗的小贼最多,冷不防的便打人闷棍,抢人钱财。你们出家人身边虽没多大油水,可是辛辛苦苦化缘得来的银子财物,却也小心别让人给抢了去。”仪清笑道:“有咱们大将军在此,谅来小毛贼也不敢前来太岁头上动土。”令狐冲叫道:“喂,喂,小心了,我好像瞧见上面有人探头探脑。”
一名女弟子道:“你这位将军当真啰唆,难道咱们还怕了几个小毛贼不成?”
一言甫毕,突然听得两名女弟子叫声:“哎唷!”骨碌碌滚将下来。两名女弟子急忙抢上,同时抱住。前面几名女弟子叫了起来:“贼子放暗器,小心了!”叫声未歇,又有一人滚跌下来。仪和叫道:“大家伏低!小心暗器!”当下众人都伏低了身子。令狐冲骂道:“大胆毛贼,你们不知本将军在此么?”仪琳拉拉他手臂,急道:“快伏低了!”
在前的女弟子掏出暗器,袖箭、铁菩提纷纷向上射去。但上面敌人隐伏石后,一个也瞧不见,暗器尽数落空。
定静师太听得前面现了敌踪,纵身急上,从一众女弟子头顶跃过,来到令狐冲身后时,呼的一声,也从他头顶跃了过去。
令狐冲叫道:“出门大吉!晦气,晦气!”吐了几口口水。只见定静师太大袖飞舞,当先攻上,敌人的暗器嗤嗤射来,有的钉上了她衣袖,有的给她袖力激飞。
定静师太几个起落,到了坡顶,尚未站定,但觉风声劲急,一条熟铜棍从头顶砸到。听这兵刃劈风之声,便知十分沉重,当下不敢硬接,侧身从棍旁窜过,却见两柄链子枪一上一下的同时刺到,来势迅疾。敌人在这隘口上伏着三名好手,扼守要道。定静师太喝道:“无耻!”反手拔出长剑,一剑破双枪,格了开去。那熟铜棍又拦腰扫来。定静师太长剑在棍上一搭,乘势削下,一条链子枪却已刺向她右肩。只听得山腰中女弟子尖声惊呼,跟着砰砰之声大作,原来敌人从峭壁上将大石推将下来。
恒山派众弟子挤在窄道之中,窜高伏低,躲避大石,顷刻间便有数人为大石砸伤。定静师太退了两步,叫道:“大家回头,下坡再说!”她舞剑断后,以阻敌人追击。却听得轰轰之声不绝,头顶不住有大石掷下,接着听得下面兵刃相交,山脚下竟也伏有敌人。这些人待恒山派众人上坡,上面一发动,便现身堵住退路。
下面传上讯息:“师伯,拦路的贼子功夫硬得很,冲不下去。”接着又传讯上来:“两位师姊受了伤。”
定静师太大怒,如飞奔下,只见两名汉子手持钢刀,正逼得两名女弟子不住倒退。定静师太一声呼叱,长剑疾刺,忽听得呼呼两声,两个拖着长链的镔铁八角锤从下飞击而上,直攻她面门。定静师太举剑撩去,一枚八角锤一沉,迳砸她长剑,另一枚却向上飞起,自头顶压落。定静师太微微一惊:“好大的膂力。”如在平地,她也不会对这等硬打硬砸的武功放在心上,只须展开小巧功夫,便能从侧抢攻,但山道狭窄,除了正面冲下之外,别无他途。敌人两柄八角铁锤正舞得劲急,犹如两团黑雾扑面而来,定静师太没法施展精妙剑术,只得一步步倒退上坡。
猛听上面“哎唷”声连作,又有几名女弟子中了暗器,摔跌下来。定静师太定了定神,觉得还是坡顶的敌人武功稍弱,较易对付,便又冲上,从众女弟子头顶跃过,跟着又越过令狐冲头顶。
令狐冲大声叫道:“啊哟,干什么啦,跳田鸡么?这么大年纪,还闹着玩。你在我头顶跳来跳去,人家还能赌钱么?”定静师太急于破敌解围,没将他的话听在耳中。仪琳歉然道:“对不住,我师伯不是故意的。”令狐冲唠唠叨叨的埋怨:“我早说这里有毛贼,你们就是不信。”心中却道:“我只见魔教人众埋伏在坡顶,却原来山坡下也伏有好手。恒山派人数虽多,挤在这条山道中施展不出手脚,大事当真不妙。”
定静师太将到坡顶,蓦见杖影晃动,一条铁禅杖当头击落,原来敌人另调好手把守。定静师太心想:“今日我如冲不破此关,带出来的这些弟子们只怕要覆没于此。”身形侧过,长剑斜刺,身子离铁禅杖不过数寸,便已闪过,长剑和身扑前,急刺那手挥禅杖的胖大头陀。这一招可说险到了极点,直是不顾性命、两败俱伤的打法。那头陀猝不及防,收转禅杖已自不及,嗤的一声轻响,长剑从他胁下刺入。那头陀悍勇已极,一声大叫,左拳击落,将长剑打得断成两截,拳上自也是鲜血淋漓。
定静师太叫道:“快上来,拿剑来!”仪和飞身而上,横剑叫道:“师父,剑!”定静师太转身去接,斜刺里一柄链子枪攻向仪和,另一柄链子枪向定静师太刺到。仪和只得挥剑挡格,那使链子枪之人着着进逼,又将仪和逼得退下山道,长剑竟没能递到定静师太手中。
跟着上面抢过三人,二人使刀,一人使一对判官笔,将定静师太围在垓心。定静师太一双肉掌上下翻飞,使开恒山派“天长掌法”,在四般兵刃间翻滚来去。她年近六旬,身手矫捷却不输少年。魔教三名好手合力围攻,竟奈何不了这位赤手空拳的老尼。
仪琳轻轻惊叫:“啊哟,那怎么办?”令狐冲大声道:“这些小毛贼太不成话,让道,让道!本将军要上去捉拿毛贼了。”仪琳急道:“去不得!他们不是毛贼,都是武功很好的人,你一上去,他们便要杀了你。”令狐冲胸口一挺,昂然叫道:“青天白日之下……”抬头一看,天刚破晓,还说不上是“青天白日”,他也不以为意,继续说道:“这些小毛贼拦路打劫,欺侮女流之辈,哼哼,难道不怕王法么?”仪琳道:“我们不是寻常的女流之辈,敌人也不是拦路打劫的小毛贼……”令狐冲大踏步上前,从一众女弟子身旁硬挤过去。众女弟子只得贴紧石壁,让他擦身而过。
令狐冲将上坡顶,伸手去拔腰刀,拔了好一会,假装拔不出来,骂道:“他奶奶的,这刀子硬是捣乱,要紧关头却生了锈。将军刀锈,怎生拿贼?”仪和正挺剑和两名魔教教众剧斗,拚命守住山道,听他在身后唠唠叨叨,刀子生了锈,拔不出来,又好气,又好笑,叫道:“快让开,这里危险!”只这么叫了一声,微一疏神,一柄链子枪唰的一声,刺向她肩头,险些中枪。仪和退了半步,那人又挺枪刺到。
令狐冲叫道:“反了,反了!大胆毛贼,不见本将军在此吗?”斜身闪在仪和身前。那使链子枪的汉子一怔,此时天色渐明,见他服色打扮确是朝廷命官模样,当下凝枪不发,枪尖指住他胸口,喝道:“你是谁?刚才在下面大呼小叫,便是你这狗官么?”
令狐冲骂道:“你奶奶的,你叫我狗官?你才是狗贼!你们在这里拦路打劫,本将军到此,你们还不逃之夭夭,当真无法无天!本将军拿住了你们,送到县衙门去,每人打五十大板,打得你们屁股开花,鲜血淋漓,每人大叫我的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