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嵋派一干女弟子都囚在第七层上,灭绝师太是掌门之尊,单独囚在一间小室中。鹿杖客命看守者开门入内,只见灭绝师太盘膝坐在地下,闭目静修。她已绝食数日,容颜虽然憔悴,反更显得桀傲强悍。
鹿杖客道:“灭绝师太,你好!”灭绝师太缓缓睁开眼来,道:“在这里便是不好,有什么好?”鹿杖客道:“你如此倔强,主人说留着也是无用,命我来送你归天。”灭绝师太死志早决,说道:“好极,但不劳阁下动手,请借一柄短剑,由我自己了断便是。还请阁下叫我徒儿周芷若来,我有几句话嘱咐于她。”鹿杖客转身出房,命人带周芷若,心想:“她母女之情,果然与众不同,否则为什么不叫别的大徒儿,单是叫她。”
不久周芷若来到师父房中,灭绝师太道:“鹿杖先生,请你在房外稍候,我只说几句话便成。”
鹿杖客点点头,走出房去,守在门外。等了一会,忽想偷听她母女二人说些什么秘密,便运起内功,俯耳门上。但听得唧唧哝哝,一人声音极低,语音沉厚,当是灭绝师太在说话,凝神听了半天,却半个字也听不到。过了一会,只听得周芷若“啊”的一声,说道:“师父,弟子年轻,入门未久……你老人家必能脱困……”鹿杖客大奇:“怎么她叫母亲作‘师父’,不叫‘妈妈’,难道她还不知自己是灭绝老尼的私生女儿吗?”又听得周芷若不断推辞:“弟子实在不能,弟子做不来,弟子不能……”灭绝师太厉声道:“你不听我的嘱咐,便是欺师灭祖。”
一个推托,一个严命,一来一往,说了好久。鹿杖客听不出灭绝师太叫女儿答允什么,周芷若又推辞什么,只听得周芷若呜呜咽咽的哭了好一阵。鹿杖客这时等得老大不耐烦,打门道:“喂,你们话说完了吗?以后说话的日子长着呢,不用赶着这时候说。”灭绝师太脾气暴躁,粗声喝道:“你啰唆什么?”鹿杖客不想得罪她母女,令得苦头陀不快,便道:“好,好!我不来啰唆,你娘儿俩慢慢说罢!”灭绝师太怒道:“不伦不类!我们是两师徒,什么‘娘儿俩’?”鹿杖客陪笑道:“是,是!”又等了一会,心中挂念着韩姬,实在耐不住了,便快步上到第十层乌旺阿普房外。
又过一会,灭绝师太已对周芷若交待了本门的重大事务,只听得有人又在打门。灭绝师太心想:“今日已来不及传功了。”朗声道:“进来罢!”
板门开处,进来的却不是鹿杖客而是苦头陀。灭绝师太也不以为异,心想这些人都是一丘之貉,不论是谁来都是一样,便道:“你把这孩子领出去罢。”她不愿在周芷若的面前自刎,以免她抵受不住。
苦头陀走近身来,低声道:“这是解药,快快服了。待会听得外面叫声,大家并力杀出。”灭绝师太奇道:“阁下是谁?何以给解药于我?”苦头陀道:“在下是明教光明右使范遥,盗得解药,特来相救师太。”灭绝师太怒道:“魔教奸贼!到此刻尚来戏弄于我。”范遥笑道:“好罢!就算是我戏弄你,这是毒上加毒的毒药,你有没胆子服了下去?药一入肚,一个时辰肚肠寸寸断裂,死得惨不可言。”灭绝师太一言不发,接过他手中的药粉,张口便服入肚内。
周芷若惊叫:“师父……师父……”范遥伸出另一只手掌,喝道:“不许作声,你也服了这毒药。”周芷若一惊,已给范遥捏住她脸颊,将药粉倒入口中,跟着提起一瓶清水灌了她几口,药粉尽数落喉。
灭绝师太大惊,心想周芷若一死,自己的一番苦心尽付东流,奋不顾身的扑上,挥掌向范遥打去。可是她此时功力未复,这一掌招数虽精,却能有什么力道,只给范遥轻轻一推,便撞到了墙上。
范遥笑道:“少林群僧、武当诸侠都已服了我这毒药。我明教是好是歹,你过得片刻便知。”说着哈哈一笑,转身出房,反手带上了门。
原来范遥护送赵敏去和张无忌相会,心中只挂念夺取解药之事。赵敏命他在小酒家的外堂中相候,他立即出店,飞奔回到万安寺,进了高塔,迳到第十层乌旺阿普房外。
乌旺阿普正站在门外,见了他便恭恭敬敬的叫声:“苦大师。”
范遥点了点头,心中暗笑:“好啊,鹿老儿为师不尊,自己躲在房中,和王爷的爱姬风流快活,却叫徒儿在门外把风。乘着这老儿正在胡天胡帝之时,掩将进去,正好夺了他的解药。”于是佝偻着身子,从乌旺阿普身旁走过,突然反手一指,点中了他小腹上的穴道。别说乌旺阿普毫没提防,即令全神戒备,也躲不过这一指。他要穴一经点中,立时呆呆的不能动弹,心下大为奇怪,不知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位哑巴头陀,难道刚才这一声“苦大师”叫得不够恭敬么?
范遥推开房门,快如闪电的扑向床上,双脚尚未落地,一掌已击向床上之人。他深知鹿杖客武功了得,这一掌若不能将他击得重伤,便是一场不易分得胜败的生死搏斗,是以这一掌使上了十成劲力。只听得啪的一声响,只击得被子破裂、棉絮纷飞,揭开棉被看时,只见韩姬口鼻流血,已给他打得香殒玉碎,却不见鹿杖客的影子。
范遥心念一动,回身出房,将乌旺阿普拉了进来,随手又加一指,将他塞入床底。刚掩上门,只听得鹿杖客在门外怒叫:“阿普,阿普,你怎敢擅自走开?”
原来鹿杖客不耐烦灭绝师太母女二人婆婆妈妈的不知说到几时方罢,便即回到乌旺阿普房来,却见这一向听话的大弟子居然没在房外守卫,好生恼怒,推开房门,幸好并无异状,韩姬仍面向里床,身上盖着棉被。
鹿杖客拿起门闩,先将门上了闩,转身笑道:“美人儿,我来给你解开穴道,可是你不许出声说话。”一面说,一面便伸手到被窝中去,手指刚碰到韩姬的背脊,突然间手腕上一紧,五根铁钳般的手指已将他脉门牢牢扣住。这一下全身劲力登失,半点力道也使不出来,只见棉被掀开,一个长发头陀钻了出来,正是苦头陀。
范遥右手扣住鹿杖客的脉门,左手运指如风,连点了他周身一十九处大穴。鹿杖客登时软瘫在地,再也动弹不得,眼光中满是怒色。
范遥指着他说道:“老夫行不改姓,坐不改名,明教光明右使,姓范名遥的便是。今日你遭我暗算,枉你自负机智绝伦,其实是昏庸无用之极。此刻我若杀了你,非英雄好汉之所为,且留下你一条性命,你若有种,日后只管来找我范遥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