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忧儿真是聪明。”
乔止媚伸出的手刚要碰到唐无忧的脸,唐无忧头一偏,躲过了她的手,冷冷的说:“这样的话你还是用来哄孩子吧,像我这么大的人,已经不需要再用夸奖来哄骗了。”
闻言,乔止媚伸出的手一僵,眼底再露苦涩,“娘知道这些事你一定很难接受,娘不逼你,娘也没有半点哄骗你的意思,这么多年我没日没夜的想你,现在终于把你盼来了,我只想好好的陪陪你,照顾你,不过也不急,往后的日子多的是,爹娘一定会将这么多年的遗憾全都弥补给你。”
此时的唐无忧已经不想再去追究这件事情的真假了,她阖眸一叹,淡淡道:“我累了。”
闻言,乔止媚赶忙让唐无忧身后的侍女扶着她躺下,她提了提她身上的被子,看着她笑了笑,“睡吧,娘不吵你,我们先出去,晚一点再来看你。”
唐无忧没有回应,她实在不习惯这种处处被人哄着的感觉,她从上一世就是孤儿,如今突然多出来一个人说是她娘,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于她。
关门声响起,房里仅剩下的只是一片寂静,唐无忧睁开眼,看着床梁,脑子里凌乱不堪。
乔止媚说她是被君孟朗带回来的,如今这里并不见其他人,可想而知,他并不是用什么光明的手段将她带回,也不知道现在过了几天,苏子辰一定急死了。
不知不觉,唐无忧慢慢的回想起那日在凌霄殿的一幕,反魂丹,墨城君居然会有她给宫洺的反魂丹,这说明什么,两个孩子出事,他的急切甚至超过了苏子辰,倘若不是因为他是孩子的父亲,又有谁会那么关心两个陌生的孩子?
为什么之前她从没有想过宫洺会与琳琅阁有关,他消失了这么都久杳无音讯,而她却从没想过那个经常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人就是他。
想到这几个月来与墨城君相处的种种,唐无忧忍不住失笑出声,他们两个皆是那不可一世之人,但却生生的认不出自己心中所想。
墨城君与宫洺其实是那般的相像,但她却因为他那静如死水的眼,而放弃了自己的怀疑,现在想想还真的有些后悔,倘若当日在船上她摘下他面具的那一刻能将他看的清楚一些,也许她现在就不用在这里孤单的想他了。
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她,不知道她这次的失踪,又要将他们分隔多久。……
——
已经七天了,苏子辰几人始终没有唐无忧的任何消息,她重伤在身又无故消失,几人在紫行陵宫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墨城君已经几日未眠,他好不容易才认出了她,如今却又再次将她丢了,心中的懊恼无以言表,他揉着发胀的额头,忍不住连连叹气。
“堂主。”
闻声,墨城君猛地抬头看向从外走进的南影,“有消息了吗?”
南影摇了摇头,“还没有,不过公子苏已经决定了先下山,回到琳琅阁之后在派人去找。”
回到琳琅阁,少说也要十天的路程,倘若她真的出事,又怎么能等上十天这么久?
“你跟公子苏先回琳琅阁,两个孩子交给你,不准有任何差错。”
闻言,南影一愣,“交给我?那堂主呢?您不打算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我另有一个地方要去,你先跟他们回去。”
这几天来,南影看着墨城君不眠不休的寻人,心里已经很奇怪了,只因大家都急着找圣女,所以他也没来得及问,如今他说要自己走,南影再也忍不住心下的好奇。
“属下不明白,为何堂主此次会这般在意,虽然圣女不见是要事,但您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子这般没日没夜的找人。”
墨城君沉声一叹,在意,倘若他早些早已,如今这人又岂会再次不见?
“若她是一般人,我自然不会这般费心,但若她是那假死之人,我便是非找到她不可。”
“假死?”南影惊讶一声,随后好像马上反应到什么,“堂主的意思是……”
“虽然我还不能肯定,但十之八九就是她,所以,不论如何我都会将她找回来,我不容许这样的遗憾在我的生命中再出现一次。”……
逸翎山庄
乔止魅接连几天来的无微不至,仍是没有换取唐无忧的任何信任,她每日辗转在唐无忧的床边,甚至一刻都不舍得离去,可是几日来,唐无忧竟是一句话都没有跟她说过。
心中有些难过,但乔止魅也知道这是急不来的,她将手中已经空掉的药碗放在一旁,微微笑了笑,“忧儿最近觉得好些了吗,这药也吃了几天了,等晚些我去问问你爹,看看也是时候帮你通理经脉了。”
这么多天了,乔止魅一直在她耳边唠唠叨叨,若是换做平时,唐无忧愿意深度了解一下有关她娘还活着她爹却换了人这件事,可是现在她脑子里乱的没有头绪,她唯一想知道的不是他们是不是她的爹娘,而是墨城君是不是宫洺。
“庄主夫人难道每日都是这般没事做吗,居然每天都呆在这里,我现在浑身乏力,走不了也跑不了,你就是看犯人也用不着这般吧!”
唐无忧话里的不耐烦表现的明显,但是乔止魅却只在意她与她开口了,一时激动,她拉过唐无忧的手轻轻的握着,笑道:“忧儿终于肯跟娘讲话了,山庄的事不打紧,你爹一个人顾得过来,娘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陪着我的乖女儿,就是天塌下来,也没你重要。”
闻言,唐无忧不屑的动了动嘴角,她将被乔止魅握在手里的手抽出,弱弱的翻了个身,“没必要,就算不被你照顾,我仍然可以很好。”
乔止魅落空的手僵了僵,而后她再次笑起,提了提唐无忧身上的被子,“忧儿长大了,自然是不用娘时时刻刻看着,但是你的身子娘真的放心不下,娘知道你需要休息,娘不说话了,你好好睡,我就坐在这边,你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唐无忧闭了闭眼,心底的不耐烦逐渐的变成了一种无奈,若是换做别人,她一定会说‘我需要你赶紧离开’,可是面对乔止魅,她却说不出这样的话。
这几天来,她看得出乔止魅是真的关心自己,她入口的每一样东西她都会小心试过,她的每一次叹息她都会隐隐皱眉,可是,既然她是一个这般疼爱女儿的娘亲,又为什么会假死这么多年都杳无音讯。
心中种种疑惑被她强压而下,她不想问,因为有些话一旦问出口,那就代表她真的想要承认他们了。……
第二天开始,君孟朗每日都会抽出两个时辰来帮她打通经脉,唐无忧知道这每日的两个时辰对君孟朗来说消耗有多大,她也知道这样的消耗若是换做常人,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可既然他愿意做,她也不去说什么,反正她说什么都没用,又何必浪费这口舌。
一转眼,四天过去了,唐无忧的身子虽没有完全好转,但也不再像之前一样毫无力气。
看着乔止魅正在为君孟朗拭汗,唐无忧不禁垂了垂眸子,“辛苦了。”
这么多天,这是她第一次开口说这样的话,闻言,乔止魅和君孟朗两人皆是一愣,而后乔止魅失笑一声,戳了戳君孟朗的胳膊,“发生么愣,女儿跟你说话呢。”
“哦,不辛苦。”君孟朗似是有些不敢相信,疲惫的面上隐约透露着一股喜悦。
见他二人这般,唐无忧不禁叹了口气,起身欲走,却闻乔止魅突然开口,“忧儿与我们一同吃午饭吧。”
看着乔止魅满怀期待的目光,唐无忧却怎么都说不出那个‘好’字,她撇开眼,淡淡道:“还是算了,我回房吃。”
乔止魅脸上的失望不用看唐无忧都能想象的到,她转身走到门前,脚步却再次停住,“我已经在这住了很久,我想离开。”
乔止魅闻言一惊,赶紧起身将她拉过,“这怎么能行,你的身子都已经这般了,倘若不好生调理,日后定是会出岔子的。”
“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虽然不堪,但也没你说的那么严重,既然你们是百晓,那你们也应该知道我还有一对儿女,我做不到像某些人一样放下自己的孩子而不顾,所以我必须离开。”
听着这话,乔止魅拉着她的手不由的一抖,“你在怪我们,或许可以说你在恨我们,我们知道,将你扔下这么多年是我们的不对,可是求你听听我们的解释。”
唐无忧冷冷的抽回手,“不用解释,其实我应该好好谢谢你们,若不是你们扔下了那从小痴傻的女儿,又岂会有现在的我,庄主,夫人,你们大可以像以前一样,根本不用理我,是死是活这都是命,即便他日我真的死了,这也跟你们没有关系。”
没错,她真的要好好谢他们,倘若不是因为以前的唐无忧死了,她又怎会有机会重活一世,说起来,她的这条命还真的算得上是他们给的。
“忧儿……”
乔止魅刚要开口,唐无忧却没有再给她这个机会,她转身看向君孟朗,“虽然我不知道你们跟唐宏之间有什么牵扯不清的事,但是最起码把我养大的人是他,他再不济,对我也还是有养育之恩,而你们在我看来,不过是想要白捡个现成女儿的人,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倘若你们真的是我的爹娘,那么哥哥是谁的孩子,你们之间到底是情深义重,还是某些无耻的背叛。”
君孟朗自认没有辩解的权利,而唐无忧的话也让她无法反驳,他知道这件事对唐无忧来说是多大的冲击,她能在这么多天之后仍是保持冷静,这已经是很难得了,他不想埋怨她不认自己,因为这一切都是他种下的因,所以才会结出这样的果。
一旁,乔止魅哽声开口,“辛儿,也是我们的孩子,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不是唐家的孩子。”
闻言,唐无忧呼吸一凝,浅淡的紫眸中终于露出一抹惊色,不时,她冷笑一声道:“呵,这还真是个天大的笑话,唐宏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听着她这不屑的嘲讽,乔止魅不由的拧了拧眉,“其实,他一直都知道。”
冷嘲的笑容逐渐在唐无忧的脸上消散,她点了点头,似乎在一瞬间想通了很多事情,“这么多年我一直恨唐宏的寡意,不过现在看来,他还是挺重情重义的,娶回来的挂名妻与别的男人生下的野种,他没有掐死,而且还将他们养了这么多年,这的确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之前还想过不管他的死活,不过现在看来,我倒是有义务去就他一命了。”
看着唐无忧决然而去,乔止魅开不及开口在做解释,见她泪眼婆娑,君孟朗起身轻轻拥了拥她,“没事的,她只是一时间接受不了,慢慢来,会好的。”
……
接连几天,唐无忧没有在出现,乔止魅和君孟朗知道她是故意躲着他们,所以他们也并没有强求。
天已出春,映着明朗的阳光,已经不再那般的寒冷,荷塘边,唐无忧就地而坐,看着那未化的积雪静静发呆。
一旁伺候的侍女已经劝了不下数次,她这般身娇体弱,却坐在这冷冰冰的地上,若是冻坏了,他们可怎么跟庄主和夫人交代,可是不管他们怎么说,唐无忧仍是一动不动,仿若什么都没听见一样。
突然,身后始终劝说的人没了动静,唐无忧闭了闭眸子,知道难缠的人物出现,不禁烦闷的叹了口气。
“无忧。”
睁开眼,琉璃般的紫眸亦是平静,她没有回头,更没有应声,视线遂远,仍是望着远方。
见她这般,君孟朗也没再开口说什么,他摆了摆手,打发了身后的那些侍女,而后在唐无忧身旁轻轻坐了下来。
许久,就如唐无忧看着远方一样,他也静静的看着,始终都没有开口去打扰她,冰冷的地面让他有些忧心,淡淡的一声轻叹,随后却意外的听到那安静的人开口了。
“你做错什么了吗?”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不禁让君孟朗沉默了片刻,“如果爱上你娘是错,那我的确做错了。”
唐无忧刻意将话问的模棱两可,她没想过要听他的回答,也没想过他会知道她想要问什么,但是他的回答,却是让她有些意外。
浅淡的眸子微微垂了垂,既然他回答,那么她也不差再多问几个问题。
“既然爱她,又为什么会让她嫁给我爹。”
平淡的话语令君孟朗心头轻轻一颤,之前她口口声声唤的都是‘唐宏’,可想而知,在她的心里她从来都没有把唐宏当成过她的父亲,可是刚刚这一声‘爹’她似乎是刻意的,刻意让他为难,也故意让他内疚。
许久,君孟朗哀伤的看着面前伸手便能摸到的人,淡淡道:“圣意难为。”
简单的四个字不禁让唐无忧的内心动摇了一下,是啊,她忘了,这里是古代,一道圣旨便可以主导一个人的一生,她已饱受此苦,又怎会不理解这‘难为’二字。
“你们双双诈死,却留下我和哥哥二人在没有血缘的唐家,难道你们不怕唐宏一时心狠杀了我们吗?”
“唐宏对你母亲并非无情,不然也不会帮她隐瞒你和你哥哥的身世。”
闻言,唐无忧冷冷一笑:“他真大度。”
不知她这般冷笑是何意,君孟朗不禁皱了下眉,“无忧……”
君孟朗刚开口,唐无忧却已转过了头,清澈的眼底似乎少了许多之前的怨恨和敌意,“让我走吧,我离开这么久,两个孩子会担心的。”
见她这般,君孟朗不禁自嘲一笑,“作为父母,你的确比我和你娘称职的多,不过你放心,两个孩子那边我始终都安排了人跟着,他们现在已经回到琳琅阁,你若是想见他们,我叫人传讯带他们回来就是,你的身子不能再拖,更不可能一个人走那么远,我知道这几天你有意躲着我们,可就算是为了你的孩子,你也不能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
听到君孟朗说孩子身边有人跟着,唐无忧并没有太过奇怪,论能力,逸翎山庄绝对在琳琅阁之上,想找到两个孩子根本就是轻而易举,更何况那两个孩子还是他们的亲外孙,他们自然会处处周到,不容一点散失。
羽睫轻垂,唐无忧沉默半晌,再次道:“我想离开,是因为我还有件事要做,你让我留下来也不是不可,但是你要帮我找一个人。”
“宫洺。”
不待唐无忧说出,君孟朗便已知道这人是谁,闻言,唐无忧抬眸看这君孟朗,轻轻点了点头,“没错,就是宫洺。”
一声叹息,君孟朗轻轻摇了摇头,“你们这两个孩子,论聪明没人比得上你们,可在这件事上,两人怎么全都变的这般愚钝。”
唐无忧似乎已经猜到了他想说什么,可是她心中却有太多的不确定,“你知道他在哪?”
“你不是也知道吗?”
君孟朗的话已经说的坦白,即便唐无忧再笨也该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不由的,淡紫色的眼底被一层水雾晕染,心中的酸涩亦是忍不住的往上涌。
见此,君孟朗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既然已经知道人在哪,早晚都会再见的,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要养好身子,不然,你会成为他的拖累。”
君孟朗话里的意思明显,可是唐无忧却有有些怕了他这种什么都在他掌握之中的感觉,吸了吸冻僵的鼻尖,唐无忧垂着眼嘟嘟囔囔的说:“这种什么都被你知道的感觉真差。”
闻言,君孟朗不禁一笑,“自己的女儿,自然要关切的清楚。”
“既然你们什么事都清楚,那为何我去劫囚救人的时候你不帮忙。”
话落,一阵沉寂,唐无忧眉心一抖,错愕抬头,“难道,‘李代桃僵’的主意是你出的?”
君孟朗摇了摇头,“不是我,是你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