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副使显得很不安,他知道,来的这些人有不少都是商家的铁杆,关系比自己更铁,难保没有人为商家出头,而自己已经把商正打成了那个样子,屈打成招之下,眼看就要把这案子办成铁案。谁知这个时候却是出了变故。
他看了徐谦一眼,徐谦倒是平静,对张千户和他道:“既然来了这么多大人,我们是不是该出去迎接一下?”
三人一道去了中门,果然看到许多大人来了,各衙的差役、官军熙熙攘攘,先是布政使,接着是总兵官,再之后文武要员都有,赫然是杭州官场的大人物不约而同地出现在这里。
布政使汪名传与总兵官并肩而行,徐谦和孔副使连忙去见礼,汪名传复杂地看了徐谦一眼,随即微笑,热络地道:“免礼,免礼,这里的事,本官已经知道了,怎么,证据确凿吗?”
孔副使连忙汇报:“人证物证俱在,那商正已经招认了,商家为非作歹,十恶不赦。”
汪名传立即怒道:“哼,真是岂有此理,商家好歹是名门之后,文毅公在时也是两袖清风,醇厚贤良,想不到子孙竟是如此不肖。本官身为一省布政,竟也差点被他们蒙骗。怎么,你们提刑司为何还不去拿人?”
孔副使松了口气,道:“淳安距离这里路途遥远,况且提刑司只怕人手不足,他们是勾结倭寇的穷寇,下官怕打草惊蛇。”
汪名传冷冷一笑,随即目光落在浙江总兵官的身上。
这位浙江最高武官身材魁梧,义愤填膺地道:“境内出了这等恶贼,本官竟是不知,单靠提刑司的差役只怕是拿不住他们。我这便调一营人马随你们提刑司去拿人。”
这时其余大员也纷纷到了,一个个对这商家都是愤慨无比,只恨不得吃商家的肉喝商家的血,竟是无一人帮这商家说一句好话。
徐谦心里明白,这些人——就是商家的人脉,人脉这东西用得好,自然畅通无阻,至少在平安无事的时候,这些人脉足够商家在浙江称王称霸。无人敢惹。
一旦出了事,人脉也就成了要命的绞索,毕竟商家平日和他们走得太近了,就如这位汪名传汪大人,听到商家出事。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设法保全,毕竟平时没少接受商家的好处,这点情面还是要给的。
可是当汪大人得知商家竟是勾结倭寇的大罪,而且据说还出动了锦衣卫出现了天子御剑,汪大人甚至连犹豫都没有,立即便带着人赶来,他跑到这里。自然不是去保护张家,而是来杀人灭口。
与汪大人差不多,来的这些要员,一是担心被人攀咬。其二便是和商家划清界限。
孔副使看了汪名传一眼,道:“那么……下官这就去淳安拿人?”
汪名传深深地看了孔副使一眼,脸色平淡地道:“去吧,记着。这些都是穷寇,若是敢负隅顽抗。也不必顾忌他们的家世,该杀就杀,不杀几个,如何震慑宵小?勾结了倭寇,这就是谋逆,对反贼不要客气。”
孔副使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一副下官明白的意思,随即匆匆走了。
浙江总兵官亦是差遣了一个副将,吩咐了几句,这副将点点头,随同孔副使一道离开。
接下来的事想必就轻松得多,徐谦心里不由生出了寒意,眼前的这些人真是比周扒皮要狠,比黄世仁要坏。自己和商家有仇,不整倒商家,商家今日打了他的叔父、砸了他的报馆,可是只要自己不向他们就范,接下来可能就会有火烧自己房子的一天,所以双方不共戴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徐谦要整死商家,是自保的手段。
可是这些大人,却是一个个比自己更加积极,平时一起喝花酒的朋友瞬间就反目成仇,平时经常走动的所谓世交,翻脸之间就恨不得落井下石。甚至……徐谦还听说来的这些人之中有一个水师的武官和商家算是儿女亲家,可是这位将军到了这里,听到汪大人要重惩商家,竟也不由松了口气。只怕他和商家之间联系更深,巴不得杀人灭口,回去之后,多半就是断绝姻亲,让自己的儿子立即休掉商家的女儿了。
徐谦心里叹了口气,虽有感触,却没有太多的同情,这便是游戏规则,这个游戏之中,朋友就是用来出卖的,墙倒众人推,有人落井,就有无数人砸石。
商家这是自己找死!
汪名传吩咐已定之后,周遭的官员纷纷道:“姓商的平时恭谦有礼,想不到竟是逆贼,实在想不到。幸好徐公子洞察秋毫,否则吾等差点被他们蒙蔽了。”
汪名传却突然长叹,老眼中泪花闪烁,哽咽道:“商家子弟不肖,做出这等事,老夫念及文毅公,不由潇然泪下,文毅公当年文采斐然,才高八斗,状元及第,登科之后,上为国家,下念黎民生计,此乃我浙江士林典范……只是可惜……可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