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不是这么说的。”不劳徐谦动口,依旧有人发言了,发言的也是兵部的官员,乃是兵部右侍郎朱茂,朱茂一点都不惧自己的上官,侃侃而言道:“张大人话说重了,直浙那边是平倭,一则是事态紧急,二则也是理所应当,毕竟朝廷早有平倭的成法在,直浙各地官吏,若遇倭事,可便宜形事,这么做,自然是怕来回奏报耽误时间,倭情如火,一个不慎,就是弥天大祸,当年的时候,倭寇侵入杭州,诸位想来也知道吧,假若那时候,徐大人不是立即开赴杭州,不是各地官兵听闻消息之后,齐头并进,一起抵至杭州城下,事情有这么容易擅了吗?凡事呢,都有个轻重缓急,遇到了倭事,就是天大的事,倭寇袭击商船,倭寇故态萌发,倭寇猖獗无忌,海路安抚使司治的就是这个,清剿倭寇,也是他们的职责,他们平倭,有什么错?若这都是错了,那么本官要问,是不是以后遇到倭寇滋扰,各地官员,都拍拍屁股写一份奏疏到京师来,就没有事了?倭寇若是再兵临杭州城下,是不是大家再等朝廷旨意,假若倭寇抵至南京城下呢?到了中都凤阳呢?到了京师呢?咱们一个个能有这闲心,在这里讨论直浙官员做的对不对,而不是在这里商量着如何救火,靠的就是直浙的官吏用命,靠的就是海路安抚使司勤勉,假若今日放任不管,明日又放任不管,那以后也好,天下的事都等内阁来裁处就好了,地方盗匪猖獗,是不是地方官员没有权责去进剿,反而要等朝廷的音讯,才能下令三班差役维持治安,乡!里发生了械斗,是不是各地巡检隔岸观火,等着内阁拿了主意′?”
“强词夺理。”张进用怒喝:“这简直就是强词夺理,你自己也说事有轻重缓急,可是老夫问你,这倭寇到底是出现在了杭州还是南京,倭寇并未登岸,哪里是什么事态紧急。”
右侍郎朱茂捋着胡须,淡淡的道:“海路安抚使司的商船和港口就不是我大明的东西,他们劫掠烧杀,和登岸有什么区别?海路安抚使司,代表的乃是朝廷,代表的是天子,这是圣旨里说过的,是代天安抚四方,天子的商船被劫了,这不是大事,莫非相比于登岸,这天子的商船,就一点都不重要,船上的官兵和水手,莫非就一点都不重要?登船即是登岸,闯入港口即是侵我大明疆土,这有什么错?烧我大明一根无用的木头,那也是烧杀掳掠,更不用说,无视我大明威严,肆无忌惮了。”
“那为何不奏报?”
“已经奏报了,若是不奏报,诸公怎么知道直浙的消息!”
“可笑,他们自己拿了主意,也叫奏报?”
“咳咳……”看到气氛火热起来,徐谦咳嗽一声,开始拉偏架,道:“徐某人不才,忝为嘉靖年的状元,也读过一些圣贤之书,倒也不算是不学无术,这奏报二字,还真未必就是让朝廷拿主意。”
张进用气得脸都通红了,徐谦这家伙是指东打西,明知道他说的意思是这个,可是他偏偏却是曲解自己的意思,词意如何,难道自己没读过书,不知道?这姓徐的分明就是拿自己当猴子耍。
再加上跳出来反对自己的又是兵部的人,让张进用更觉得羞辱,堂堂尚书,连自己的部堂都不能做到大家同仇敌忾,那还谈个屁威信。
他几次想要直接跳出来,狠狠斥责徐谦一通,可都是拼命忍住,以他的身份,确实不适合直接和徐谦翻脸,最后,他终于是忍住了怒火,目光朝一个御使飞过去。
那御使会意,冷冷一笑,便站了起来,朗声道:“徐部堂,有些话,下官非要不吐不快,下官听闻,部堂和直浙的地方官员,常常有书信往来,甚至有的时候,一日就有数封之多,那么下官要问,这件事,徐部堂事先知道不知道?徐部堂既然事先知道,那么下官再斗胆要问,为何部堂大人不吐露一字半句,徐部堂这是什么居心?还有,直浙的那些地方官员,哪里会有这样大的胆子,敢决定这等大事,那么敢问,徐部堂是否怂恿了他们,也就是说,不需奏报,擅自动兵,其实根本就是徐部堂授意,是徐部堂的安排?”
这番话,看上去客气,又是下官又是斗胆,不晓得的,还以为这位御使对徐谦有多尊重。
可是认真一听,就发现了话中的狠毒,这是不愿意再纠缠不清,索性直接将矛头直指徐谦,若说地方官吏不懂事,以为有了平倭的旨意,就可以借题发挥,可是你堂堂部堂,和他们交往如此密切,事先会不知情?既然知情,为什么不说话,那么就有必要怀疑,这几乎就是徐谦指使,户部尚书,身在北京城,不和内阁通气,也不和各部打招呼,直接暗中授意地方上做出这等大事,若是深究,这就是弄权,同时也是欺君罔上,至不济,一个专权是跑不了的。
大明朝的朝廷一向都是这个尿性,大人物们相见,一个个笑脸相迎,纵然是徐谦和杨廷和这等关系,还得假意的寒暄或者笑一笑,都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而得罪人的事,却都是低级官员们去做,这种下克上的传统,延续了一百多年,从来只听说过给事中弹劾尚书,小小御使巡按痛骂内阁大臣,某部小堂官尚书某某三朝元老数条罪状,就从来没有尚书撕下脸皮,来痛斥内阁,也不见内阁大臣,直接指着尚书叫骂的。
其实像这等御使、郎中和给事中,说白了就是某些人的嘴巴而已,他们跳出来,并不是他们充满正义感,也不是因为他们纯真善良,而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是提线木偶,大人物们要试探,要整人,要找人麻烦,他们就是马前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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