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知道了?!老高头心中一阵惊疑。亏他为防事情暴露,安排了好几个仆役替自己背黑锅,如今竟一个都没用上。活了五十多年,他从没碰见过这等浑人,遇事问也不问,查也不查,认定是谁上来就下死手。这处事方法也太简单粗暴了!自己已经栽了,万不能赔上儿子。老高头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嘶声喊道,“不要!”
“我吃得,你儿子就吃不得了?”刘煜刚积攒起来的一点耐心又用光了,跳下炕,扣住高大全下颚,迫使他张嘴,将核桃酥一块块硬塞进去。
高大全被噎得直翻白眼。老高头目眦欲裂,喉咙挤出破碎的气音,仿佛在求饶。十块核桃酥塞进去一半,洒出来一半,刘煜放开高大全,坐回炕上慢条斯理的擦手,叹息道,“不怪我脾气暴躁,只怪你们太能惹人生气了。醉心草根做得核桃酥,香味果然不同凡响,只需连吃半月,心脏便会慢慢麻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大夫来了,想必一句‘病入膏肓、药石无医’也便结了。你说是也不是?”他俯身,一瞬不瞬的盯着老高头。
老高头眼睛都快鼓出来了,仿佛在问你怎么知道。醉心草有毒,大部分人都知道,但醉心草根也有毒却少有人知。他在跑江湖时,靠着这一招帮人做了不少亏心事,没想如今竟栽在一个小孩身上。
听见这席话,正勉力往下咽核桃酥的高大全立即去抠自己嗓子眼,试图呕出来,暗怪老爹下手的时候怎不跟他通个气!这恶鬼岂是凡人动得的?除非神仙显灵!
小丸子骇的捂嘴惊叫。事情远远比她想象的更严重。
鲍姨娘顾不上害怕纠结了,拿起茶杯朝高大全砸去,怒骂道,“不许吐出来,统统给老娘咽下去!敢害我儿子,老娘今天非得亲手扒了你的皮!”说着说着就要下炕。
“大爷饶命!姨娘饶命!”高大全不抠嗓子眼了。砰砰砰直磕头,“不是奴才贪生怕死,奴才也是为大爷着想。奴才一家子在这附近颇有根基,上上下下。三教九流,交际十分广阔,故而办事亦非常便利。奴才们的命如今都拽在大爷手里,焉敢不为大爷出力?日后科举为官定然用得着的!再有,不瞒大爷,对您下手并非我爹的主意,而是太太有令我爹不得不从啊!您若杀了我爹,太太再派个人来,您还要费二遍事儿不是?只要大爷大人大量饶了奴才们,奴才们愿为您效犬马之劳。太太那里也帮着糊弄过去!求您开开恩吧!”话落,又是结结实实几个响头。
刘煜本来也没想杀人。正如高大全所说,杀了老高头,引起贾敏警觉,再派个人来恐怕就不那么好对付了。更甚者。她会直接将他们接回去,日后想办法暗中除了,那才叫人防不胜防。思量片刻,在高大全的屏息等待中,刘煜摆手,语气平淡,“滚吧。没有下次。”
鲍姨娘似乎心有不甘,到底没驳了儿子脸面,冷哼一声算是过了。
高大全大喜,忙将他爹拖出去。老高头一家倒了两个,最横行霸道的那个怂了,看人都带着一股子胆怯。下人们对煜大爷的彪悍程度又有了新的认识。
因刘煜下手十分克制,伤口看着恐怖,将养一个月也就痊愈了,老高头来上房谢了恩,那态度卑微的跟孙子一样。他婆娘断了两根肋骨。心肺又受到重击,如今还躺在床上不能动弹,没个一年半载是好不了了。正所谓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煜大爷该软的时候软,该硬的时候硬,横起来能叫阎王绕道,不要命起来……老高头摇摇头,不敢尝试。他算是服了,彻底的服了。
转眼就到了年底,该置办年礼送往扬-州城了。老高头拟了两份单子,叫儿子帮着掌眼。
“爹,这份是……”高大全皱眉,拿起其中一张。
“这是送给煜大爷和鲍姨娘的,看看还需添些什么。”老高头拿出库房记录比对。
“怎比太太的还厚上一成?太太四成,煜大爷五成,那咱不就只剩下一成了?日子怎么过?”高大全非常不满。
老高头没好气的给他一个爆栗,斥道,“你是要命还是要钱?啊?太太远在百里之外,不能把咱怎样,煜大爷就在近前,想什么时候捏死咱就什么时候捏死咱!咱主动上缴还能留一成,等鲍姨娘问起来,没准儿那一成都泡汤了。想想以前你爹我没当庄头的时候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再瞅瞅现在,你就知足吧!什么都没命重要!”
高大全扔掉礼单,面上犹带不甘。生怕儿子触怒煜大爷,老高头语重心长的劝道,“儿啊,你该这样想:庄子是林家的,田地是林家的,地里出产的东西也是林家的。咱们是林家的奴才,打理庄子是分内之事,本就不该得这一成的出息。侵吞主家财产,说出去把咱发卖了都是轻的。人心不足蛇吞象,小心撑死!”
高大全脑海中闪过煜大爷暗红的双眼,立马不做声了。
鲍姨娘收到丰厚的年礼非常高兴,过了个有生以来最富足愉快的新年,当真一辈子都不想再回林府。刘煜每日里读书练武,顺便自学医术,日子过得飞快。转眼三年过去,当初的总角小儿已长成风度翩翩的少年郎。
高大全雇了一辆牛车等在县衙门口,一眼就在众多学子中找到煜大爷的身影。跟旁人的忧心忡忡唉声叹气不同,大爷看着十分悠闲,步履也不紧不慢。
高大全忙迎上前,急问,“大爷,感觉如何?”
“过了。”刘煜点头,轻巧的跃上牛车。
“那就好,奴才已在同福客栈订了上房,咱们等放榜了再回去。”高大全笑道。
“不用,直接回去。”刘煜闭眼假寐。考场里人太多,令他随时都保持着高度戒备的状态,出来后自然很是疲累。经过三年的磨合,他已经完全的“消化”了林煜的一切,就算是这方上千世界的天道出手重点检测他。也不会发现任何异样。
高大全忙奉承道,“这县试对大爷来说自然没甚难度,放榜不看也罢,反正是过了。早点回去还能多些时间准备两月后的府试。”见主子心情仿佛很好。高大全又战战兢兢开口,“大爷您看,太太本是叫咱整治您的,没想您反而出息了。她知道后还不扒了咱的皮,咱这些年对您也是忠心耿耿……”
刘煜被他念的直想睡觉,摆手道,“行了,我会想办法要回你们的卖身契,到时你们就是我的奴才,谁敢碰你们一根毫毛。得先来问过我再说。”
高大全放心了,好一番拍马,也不问主子究竟怎么要回卖身契。三年相处,他只知道一点——煜大爷但凡有话必定落到实处。在大爷的人生里,压根没有“不可能”三个字。
车夫听得嘴角直抽。暗道这对儿主仆忒不要脸,童生试刚开了个头,连秀才功名都还没到手呢,就妄想中状元了!说得跟真的似的……
鲍姨娘本以为儿子要等放榜了才回来,没想考完当天就回来了,心里不禁有些打鼓。莫不是考得太差,没脸看成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