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钗本是有意谦让一番,这妙龄女孩,哪个真的不爱红妆?不过是要做出娴静模样罢了,再者,每逢有了什么好东西,王夫人总能想着由头要去,她也怕了,索性将屋子里空得跟雪洞似的,自己也不带什么饰物,幸而她年轻貌美,别人虽瞧着朴素,也只说是持家的好模样。
谁料王熙凤却不理会她是不是真的谦让,拍掌笑道:“好极了,我就说我这表妹是好心肠!”
林黛玉笑道:“瞧瞧凤姐这样,嫂嫂们的礼物我也备下了,有劳二嫂嫂回头给大嫂嫂也送些去,往日里多亏了她教导我们针线,二嫂嫂替我说声谢谢。”
一时间宾主尽欢,又有王熙凤史湘云两个说笑逗趣,又有林黛玉出口成章,姐妹们只管自己笑闹,竟将留在刘煜书房的贾宝玉忘了。
这贾宝玉也是倒霉,刘煜因着顾及天道的关注,也没打算怎么教训他,只是抽出了一本礼经来,竟仿着太学里的先生,同贾宝玉讲起书来。
这格式化后的贾宝玉最是厌恶读书的,先时同秦钟约了在家学念书,也不过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此时更是抓耳挠腮,恨不得家去,却见那刘煜声音温和,笑容俊雅,忍不住道:“林表哥这般人品,何苦读这些劳什子书!”
挑挑眉,刘煜摆出一副正经士子该有的态度,沉声道:“我并非宝二爷这样的好运道,身为庶子的我若不读书,谁会知道我林煜的名字?天地父母生我,可不是叫我籍籍无名于世苟且偷生的。”
贾宝玉真的将刘煜当成了一个满心都是功名利禄的人,听了心中不喜,暗道,原来林表哥也是这样沽名钓誉之辈,可叹林妹妹这样的人品,跟了这么个禄蠢哥哥。以后可怎么办?!
及至到了饭点,刘煜留贾宝玉吃饭,又有高姬娉来报玉竹轩那儿林黛玉也留了嫂子姐妹们吃饭,刘煜点头称很是。吩咐小厨房多备几道好菜,也叫荣府女眷们尝尝他为了林黛玉特意从扬-州请回来的大厨的手艺。
贾宝玉闷闷不乐地同刘煜一起吃了饭,虽是菜肴精巧不逊荣国公府,但他心里却想着玉竹轩的林妹妹,如何吃得下。刘煜唤了个二等丫鬟引他去自己屋子午休。贾宝玉虽不喜他屋里的构造,所幸没有那些人情练达的言语,又知道这林表哥同其他亲戚不同,由不得他胡来,只得闷声歇下。
午休过后,刘煜又拉着他讲了半下午的书。直到王熙凤等派了人来说要家去才得以解脱。临走,刘煜又送了他一方徽砚给他,才叫茗烟等好生伺候着回家去了。
却说那贾母,听闻贾宝玉等回来了,忙叫来见。却见三春王熙凤等言笑晏晏,贾宝玉却有些蔫蔫的,不免怀疑他被刘煜欺负了,又看他实在累得慌,忙心疼地叫袭人等伺候他去休息,把今儿个跟了他的小厮茗烟叫来问话。
贾政正巧在贾母处请安,他素来是瞧不惯贾母溺爱贾宝玉的。只是因为孝顺,不曾提过罢了,因叫着茗烟,也问他贾宝玉在状元府里头可曾出什么岔子。
茗烟如何敢说贾宝玉要见林姑娘,被林大爷拦下的事?这贾母最是溺爱贾宝玉的,若是听说贾宝玉受了林大爷的排头。定要责罚他们保护不力,又有贾政素来不喜贾宝玉的做派,因着贾母的面不敢责罚贾宝玉,定是要削他们出气的,因而只道:“二爷在林家不曾同姑娘奶奶们在一处。只和林大爷说话来着。林大爷问二爷读了哪些书,又说要探讨探讨,两个人说了一天的话,我也听不大明白他们说的什么。”
贾政这才欢喜起来:“很是,这林家外甥虽然性子有些乖张,但好歹是圣上钦点的状元郎,学问自然是好的,贾宝玉跟着他念些书,很是妥当。”
贾母也放下心来,只道:“宝玉天资最好,是个聪明孩子,不过也不好拘了他读书,这么读了一天的书,可怜见得,想是累着了,鸳鸯,你去看看他睡得好不好,弄点安神醒脑的汤药来,明天叫袭人服侍他喝下。”又道,“宝玉还小呢,林家哥儿是怎么回事,就叫他念这么久的书,弄坏了宝玉身子可怎么办?”贾母似乎也受到了天道的一些影响,全然忘记了“通灵宝玉”带来的压力,变成一心只顾着溺爱孙儿的老祖母。
贾政知道这金榜题名者,从来都是废寝忘食的,只是不敢忤逆贾母,因而道:“母亲也不必忧愁,宝玉素来是不爱读书的,如今难得林家外甥肯教他,不如叫他常去了林家,也好沾些书香。”
贾母虽不喜刘煜,但想到要同林家交好,又心系着宝黛亲事同林家家产,也笑着应了:“就依你所说吧,只是也要叫林家哥儿心里有数,不要拘了或是带坏了我们宝玉才是。”
他们这边商量的火热,贾宝玉醒来,听说要跟着林表哥念书,晴天霹雳不过如此,又想着也罢,可以常常出入林家,说不准就能见到林黛玉了。也收起了心思,准备去跟着刘煜念书。
唯有王夫人甚是不满,完全无视了刘煜身上的功名,同薛姨妈在私底下抱怨:“我们宝玉念书有天分的,这林家小子才多大?就能教导他了?”
倒是刘煜,见到赖大送来的贾母书信,喷了一盏子茶水。他那天同贾宝玉讲了一天的书,从礼义廉耻讲到了四书五经,转过弯来地骂了贾宝玉一通,他自认为那些都已经不在旁敲侧击的范围里了,只差指着他鼻子骂“贾宝玉你这个混蛋离我们家远点”了,怎么就有人还要往上面撞?他堂堂一个状元郎,竟然要给他们贾家的一个绣花枕头当教书先生不成?
刘煜觉得有些头痛,现在的贾宝玉可是天道的关注对象,他可不想因为跟他太过接近而被天道察觉到异样。要知道,林黛玉虽说是“世界之子”,但也只是受到了天道的眷顾,而不像贾宝玉这般时时刻刻被“关注”。说起来,贾宝玉的这种“待遇”,其实也是因为刘煜的缘故!谁叫当日刘煜将天道“设定”好的贾宝玉的性格改变的太大了。这会儿贾宝玉受到“监管”,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碍着林黛玉的关系,刘煜不好直接冷言拒绝,只好自己咒自己。说是病了,闭门谢客。林府上下是规矩的,贾府里头人再来,也都被门房赶了出去,便是贾母派贾琏亲自带着贾宝玉来了一趟,却仍是只见了管事林忠,莫说林黛玉,连刘煜的影子都不曾见着。
只是荣国公府的人拦了也不打紧,这北静王却是拦不得的。水溶大咧咧地进了刘煜的卧房,看着他白里透红的脸色。好不容易堆起来的关切神色凝固在脸上,说不出的滑稽:“你没有生病?”
刘煜笑盈盈直言不讳:“躲着贾宝玉呢。”他并不怕水溶告诉贾府知道,一是看得出来水溶正讨好他,二是贾府若恼了他,于他实在是件求之不得的事情。
水溶有心替贾宝玉说两句好话。然而想了半天,贾宝玉能夸的也只有那副好皮囊了,因而只能道:“他虽然是个绣花枕头,好歹心地不坏,没什么害人的心思,这朝堂之上会读书肯读书,读了书却是为了害人的人多了去了。”
刘煜冷哼一声。并不说话,显然是极不赞同水溶的话的。
气氛登时冷了下来,水溶只得叹息着转移话题道:“你同荣国公府究竟是什么深仇大恨呢,为了他们气成这个样子。我看你往常也不是不能容人的呀?”
刘煜笑了笑:“也没什么,不过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吧。瞧不上他们看我们孤儿寡女的好欺负,手伸的太长罢了。”
水溶有心同他拉进关系。因而道:“你如今好歹也是个状元郎,可知道为什么贾府还觉得你们好欺负?”
刘煜哼了一声。
“倒不是你年纪小,而是你后台不够硬,他们论尊卑品阶越不过你去,才敢拿辈分说事。那史太君倚老卖老惯了的。你看她可曾在王家面前无礼过?不过是觉着你们无依无靠的,只能依仗着贾府行事罢了。”
刘煜斜眼睨了水溶一眼:“哦,我还当我同王爷交好,北静王府也算是我的一项助力呢,怎么着,那贾府连王爷您都瞧不上?”
水溶恨极他这般不饶人的架势,佯怒道:“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莫气,莫气。”刘煜摇摇手,浑不在意的模样,“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我为何要寻求他人的依仗?男儿立于世,全凭自己的一双腿罢了。想来是荣国公府风光惯了的,觉着我这状元府简陋,便忘了林家也是钟鸣鼎食的了。”
水溶觉得好笑:“你这状元府的确有些简陋……我听说皇上御赐了一套七进的大宅子,你怎么不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