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遵命。”汤斌呼吸窒了窒,垂头应诺。
府中仆役排着长队等候审问,黑压压跪了一大片。鲍姨娘五内俱焚却不敢找儿子询问,急得在屋里团团乱转。
胤翔拍打桌面,厉声斥道,“水溶,你有完没完?立马带着汤斌滚蛋,莫扰了煜儿清静!”
水溶微微苦笑,轻声道:“义亲王,此事太上皇重点关注的,如果果亲王咬定了煜哥儿,煜哥儿怕还会有后患,还再多一些佐证为好!”
小院的仆役人数不多,很快就审问完毕。轮到外院时,一人跪下言之凿凿的道,“奴才打更巡院的,夜半的时候曾看见煜大爷院子里有一道黑影翻墙出去。奴才胆小,当时没敢追上去细看……”
胤翔听闻这话立马-抽-出佩刀,正欲抬脚出去将那人砍成肉泥,却不料被刘煜一把拉住。看到刘煜脸上的邪笑,胤翔知道他必然心有所算,不过他也没有袖手旁观,语气阴森至极的发难:“按天朝律例,奴才状告主子,先打一百大板。来人啊,就地行刑!”
于秀高声领命,使人将之摁倒,举起板子重重的打。敢陷害,不,没准儿不陷害,不过,敢把火引到煜大爷身上,就够他死几百回了。那人凄厉的嚎叫,一叠声儿的求饶。
胤翔依然觉得心火难消,沉声道,“煜儿不良于行,如何翻墙出去?诬告主子,再加一百大板。”
行刑之人高声应诺,下手的力道更重。不多会儿,那人就被打成一滩肉酱,血糊糊的十分吓人。满府的仆役哪里还敢多一句,行至汤大人跟前,他问什么,只管一个劲儿的摇头,将煜大爷撇的干干净净的。
汤斌累得够呛,心知这在白白耽误功夫,伸长脖子往屋里一看,却见水溶丝毫未有罢休的意思。胤翔坐在他对面满脸的不耐,手置于刀柄上,仿佛只要再听到什么对少年不利的消息,就会亲自暴起砍人了。而“林煜”则专注于刻刀,时而撅起红唇将碎料吹落,把一亲王一郡王都视如无物,心志果然坚如磐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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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院,王夫人正在贾母房里闲磕牙,贾宝玉急匆匆进来,问道,“北静王和汤大人召集全府的仆役盘查,所为何事?”
“谁知道呢,反正跟咱们无关。御林军把那mǔ_zǐ 两个的小院围得水泄不通,许林煜犯了大事了。我就以他那无法无天的性子,早晚会把自己作死!”王夫人吐出嘴里的瓜子壳,笑得格外痛快。
贾宝玉闻言脸上忧色尽敛,坐下给贾母捶腿。
“也不知那几个奴才提供的线索,于北静王和汤大人有没有用。”王夫人抿了一口热茶,满脸的期待。
上一刻还闭眼假寐的贾母,下一刻却猛然睁眼,疾言厉色的问道:“你做了什么?”
“媳妇使了几个人把嫌疑引到林煜身上……”王夫人不明所以。
“蠢妇,前来调查的北静王和大理寺卿,可见事情不小。倘若林煜犯得株连九族的大罪,你将嫌疑引到他身上想干什么?他虽然姓林,他虽然与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我们却还在他的九族之内!你嫌咱一家子几百口人活得太长了么?蠢妇……”贾母本欲举起拐杖捶打容色大变的王夫人,顾忌她那个身为九门提督的嫡亲哥哥,只得勉力把怒火压下。
倘若刘煜的罪过牵连不到旁人,那便让他去死。倘若危及全府,少不得得求到王子腾那里把这事儿抹了。哎,自家还少了能顶门立户的人物!如今贾宝玉与果亲王胤礼私交甚笃,背后又立着王家,正可谓身价百倍、前程似锦,未来的成就绝对在那王子腾之上,该让他执掌贾府的时候了。只,现而今,贾家入不敷出,如何有余资打点这换人袭爵事宜?看来必要除掉林煜,谋得林家数百万家财才行!
一念至此,贾母问道:“听鲍姨娘最近在替刘煜相看人家?”
王夫人又干了一桩蠢事,颇有些惊慌失措,心不在焉的答道:“呢。只那小子如今丢了官职,又开罪了太上皇,根本没有好人家愿意亲近他……”
“暗地里搜寻一个绝色的送上去,成婚后叫她尽力笼络林煜,争取弄来林煜的私印和林家的内库钥匙,然后再想办法把你的那些事情转到林家小子的身上去。如今林家小子恶了太上皇,正踩他的大好时机!只要没了林家小子,林家的百万家私就都我们宝玉的,到了那时候,我们再送上一笔钱,走通果亲王的门路,让最受宠爱的果亲王在太上皇面前提一提,让宝玉袭了爵位……”到最后,贾母怒气全消,完全不去想意yín 能不能实现的问题,自顾自的乐呵起来。
贾宝玉轻轻拍打她手背,面上笑得云淡风轻,眼里却划过一抹暗光。纵然有天道的帮衬,但在林黛玉的漠视和胤翔德尔打压下,这些日子他过得委实艰难,终于慢慢体会到权势地位的重要性,也学会了钻营。早晚有一天,他要让一切的罪魁祸首林煜也尝尝落魄的滋味!
正当时,贾政掀开门帘进来,冷笑道:“走果亲王的门路?这话母亲今后再也别了,免得惹下弥天大祸!”顿了顿,他压低嗓音继续,“昨日庄亲王大闹宫宴,直斥果亲王不太上皇的种。甄太贵妃在闺中的那些风流韵事也被揭了出来,声名扫地,臭不可闻。mǔ_zǐ 两个能不能在太上皇手底下活命还未知数,提什么最受宠爱?简直笑话!”
“果亲王不太上皇的种?怎么可能呢!”王夫人惊声尖叫,在贾政吃人目光的瞪视下立即捂嘴,表情悚然。见王仁与胤礼走得近,她也吩咐贾宝玉去接近胤礼,两人一拍即合十分要好,京里的勋贵人家都看着呢!这个时候胤礼倒台,岂不生生断了贾宝玉的前程?
王夫人几乎快哭了。贾母瞥了贾政一眼,转移话题似的沉声道:“政儿,也不知林家小子在外面惹下多大的祸事,引得北静王与大理寺卿联袂来查。你快去前院探探虚实!”
贾政点了点头,站起身便走。
“父亲,我跟你一块儿去吧。许久未见北静王爷,正好与他叙叙话。”贾宝玉亦步亦趋跟上。
贾政欣慰的看他一眼。父子俩到得小院,就见地上满鲜血,一堆似人非人的肉块裹在一张草席里,十分触目惊心。一众仆役排着长龙候审,个个面如土色。
“敢问汤大人,我家外甥所犯何事?”贾政走到汤斌案桌前,拱手相询。贾宝玉吓得瑟瑟发抖,拼了命才压抑住夺路而逃的冲动。
就凭果亲王额头那两个字,这案子绝对属于皇室的最高禁忌,不能为外人道。汤斌冲身后一指,“主官北静王在屋内,贾大人自个儿去问吧。”
贾政走到门口停步,毕恭毕敬的恳请,“工部侍郎贾政及子贾宝玉求见北静王爷。”
刘煜放下刻刀,朝水溶看去,“我这屋不欢迎他两个。你问完了没?问完了赶紧把他们带走,我要睡了。”
水溶本来就想向刘煜卖好,自然不想让他厌烦,当即道:“你好好休息,我马上离开。”
面对刘煜驱离的目光,胤翔关切的问道:“那件事的后续……”
“我已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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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内,太上皇刚收到甄太贵妃投缳自缢又及时得救的消息,正欲前往钟粹宫探看。毕竟捧在手心里呵护了十几年的女人,再加之年老,更为念旧,总有些于心不忍。却在这时,载权匆匆入内,附在他耳边低语。
“好得很,疯成那样还不忘自称‘朕’,可见其野心之大!平日里乖巧懂事,恪守本分,却做给朕看的。真真狼子野心!”太上皇气得面色铁青,立马熄了去看甄太贵妃的念头。目光放空,看向金碧辉煌的殿顶,他直过了一刻钟才沉声开口,“刻下那样的字迹,倒不好叫更多人知晓,把汤斌撤了,让老十三秘密审理此事,务必要将凶手缉拿归案!能对一个亲王下手,改天就能对朕下手!”载权垂首领命,正欲下去拟旨,却听太上皇发问,“老十三昨晚在何处?”
“义亲王昨晚与众位将士在群玉院喝酒,凌晨时分才醉醺醺的回来。”载权轻言细语的回禀。
太上皇点头,不再多言,只对着殿顶发呆。甄太贵妃的丑事虽已闹得尽人皆知,可事关太上皇颜面,无人敢提及半分。太上皇亦不想将事态扩大,弄得自己更加没脸,只把甄太贵妃幽禁宫中也就罢了,甚至没下旨剥夺她封号和位份。倘若那样做了,岂不侧面证实了庄亲王的话?故此,太上皇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胤礼遇刺案终于告破,一群胡人假扮萨满进宫刺杀太上皇时被义亲王胤翔逮了个正着,从一人身上搜出胤礼侧妃的一块绣帕,想来杀人后留下的纪念。因胡人向来性情残暴,惯爱在战后剥下俘虏皮肤,破开胸膛,砍断头颅,制成稻草人树立在边境震慑天朝jūn_duì ,故而到没引起什么人怀疑。或许有人怀疑,但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下,也不会提及。
太上皇对胡人的残暴深恶痛绝,又为他们的刺杀计划没能成功感到后怕不已,连审也没审便将这几个人推出午门斩首,了了这桩震动全京的惨案。
果亲王胤礼彻底疯了,整日里喊着要父皇、母妃,心智退化,仿若幼儿。太上皇深夜前去探看,对上他澄澈的目光终下不了狠心,接回宫中与甄太贵妃幽禁一处,好叫mǔ_zǐ 两个相互照应,莫再添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