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都过了,转眼间春节就要到了。往年这个时候北平街头年味一天比一天浓,小孩子一遇大雪就在胡同口、门前、院子里堆雪人;东安市场、王府街、大栅栏、前门一带的商家都是大开店面,老板、伙计满脸笑容,迎接一拨拨顾客上门;天桥市场上的小商贩们可着嗓子吆喝,恨不得一天就把存货卖完;那些耍把式的更是拉开架势、躺开场子,敲着锣,吆喝着,吸引人们注意,想赶在年前多赚点,好多割几斤猪肉、多置办几样年货,好让老婆孩子过个喜庆一些的大年;女人们这个时候应该是在成衣铺子、布料行扎堆似的闲逛,看完成衣样式再去看布料的花色、质地,心里默算着是买成衣合算还是买布料自己做合算,还得算清一家老小几口人,共需多少布料、折合多少钱。
这一切都已经成了回忆,只怕要等八路军把小鬼子消灭完后才能重现了!
王定南今天就是去和老家来人接头的,老家说的清楚,接头地点在城南永定门外沙子口四块玉茶馆,接头暗号、接头暗语都说的清清楚楚。
王定南下了公共车后,又叫了辆黄包车,三拐两拐到了永定门外沙子口四块玉茶馆。
清中期以后,北京城的茶馆很是兴盛,那些八旗二十四固山,内务府三旗、三山两火、仓库两面,按月整包关钱粮,按季整车拉俸米。除去虫鱼狗马、鹰鹘骆驼的玩好以外,再无嗜好,堕落的八旗子弟把北京城的茶馆业捧的十分发达。茶客们一见面,高的称高三哥,矮的喊矮三哥,不高不矮的唤横三哥。还有什么蒙七哥、诈七哥、小辫赵九哥,等等等等,反正是“有人皆是哥,无我不称弟”。
袁世凯死之前,北京的茶馆还行。那个时候,北京是首都,是全国最大的消费城市,南货北产,商业繁荣,茶馆业自然沾光。大茶馆分红炉馆、窝窝馆、搬壶馆三种,加二荤铺为四种,除了卖茶,还卖吃食。红炉馆卖满汉饽饽,窝窝馆卖江米艾窝窝、炸排叉、糖耳朵、蜜麻花、黄白蜂糕、盆糕、喇叭糕等小点心,搬壶馆介于红炉、窝窝两馆之间,也卖焖炉烧饼、炸排叉、肉丁馒头等,二荤铺既卖清茶又卖酒饭,除了铺子准备的原料算作一荤外,茶客们也可以自带原料交给灶上去做,名为“炒来菜儿”,又为一荤。有的大茶馆上午卖茶,下午、晚上请艺人说书或请京剧、八角鼓、十不闲票友,在茶馆清唱聚会。甚至于举办赛鸟儿、斗蛐蛐、摆围棋、象棋“擂台”。老北京的茶馆已不单单是喝茶的地方,而是一个老北京人喝茶吃饭谈生意娱乐休闲的综合性场所。
老北京茶馆都用盖碗沏茶。原因是老北京是帝都,不同于其它地方,冬日茶客有养油葫芦、蟋蟀、咂嘴、蝈蝈以至蝴蝶、螳螂的,需要暖气嘘拂。尤其是蝴蝶,没有盖碗暖气不能起飞。
在大茶馆喝茶价廉方便,如喝到早饭之时需要回家吃饭,或有事外出的,可以将茶碗扣于桌上,吩咐堂倌一声,回来便可继续品用。因用盖碗,一包茶叶可分两次用,茶钱一天只付一次,且极低廉。
抗战爆发前,北平的茶馆业因为竞争不过西式饭店,已经十分萧条了,大部分都关门歇业了。现在是日军占领北平时期,虽然华北方面军竭力粉饰太平,但北平城却一天比一天破败,市面一天比一天萧条。除了日伪军开设的大烟馆、妓院生意兴隆外,其它各业都是百业凋敝。
此时正是下午,茶馆里坐着三三两两的茶客。
王定南略一打量,就知道这个茶馆老板有心计、赶时髦、会经营,茶馆的布局已经不同于过去的老茶馆了,前部卖茶,后院开公寓。茶座的摆设也很时兴,老式的方桌、长桌、板凳换成了一色的小桌、藤椅,桌上还铺着浅绿桌布,墙上传统的“醉八仙”大画、财神龛均已不见,换上了伪满洲国最有名的电影明星的美人照。
王定南战斗在日伪心脏,警惕性比一般人不知道要高多少倍,只是略也打量,心里就直打鼓,因为茶馆里的人太复杂了,靠墙坐着的翘着二郎腿、不时用眼睛四下乱瞄的家伙,分明是宪兵队的暗探。还有,门口的一张小茶桌上坐着两个戴礼帽、穿呢子大衣的家伙,不用说是日本特务。不知道老家来人是怎么想的,为什么把接头地点放在这样复杂的环境中。难道这是一个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