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陆若瑄来说,她的心里却是有一番心思。
因为她想听听崔文卿对于此事的见解,否者作为她这个失败者来说,岂能心服口服?
闻言,崔文卿也有些奇怪。
不知道为何话题一下子就从诗词歌赋过渡到免税之策上面来,如此天马行空的转换,实在令他有些意外。
然意外归意外,话题却还是要回答的。
崔文卿略作思忖,笑着开口道:“其实当初我也不想兵行险着的,至少没想过用免税之法来消除异地安置之民的动乱,然而当初那些江南士子欺人太甚,也逼得我太紧了,不得已才采取此法啊!”
陆若瑄乃当事之人,自然知晓内情,并不纠结于此,蹙眉言道:“大人,我朝本以宗族为本,大小皇宫国戚,小到庶民百姓,全都是以宗祠为本,任何人离开了宗族,恰如无根之浮萍,即便再是了得,也成不了什么大事,目前江南士族尽管已经逐渐衰落,然那种承华夏之文化而俯瞰天下的格局却是没有改变,历朝历代,也不知道有多少文人才士,王侯将相来自这些大家族当中,前朝的西平郡王陆瑾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正是出自于这次备受大人你打压的江东陆氏,可谓是开罪了整个江东世家,难道你就不知道其中的风险么?”
听此女语气神态居然有了几分认真探究之意,崔文卿更是奇怪,脸上却是笑道:“承华夏之文化而俯瞰天下的格局?吴姑娘,以此句话来形容江东世族,是否未免太大了一些?”
陆若瑄摇头言道:“大人,魏晋之时五胡乱中华,中原衣冠南渡,真正的华夏文化根源也随之迁移至江南,特别是以江南四大世家为代表的众世家,更是成为了华夏正统文化的维护者,在隋唐之时,长江以北多受胡风影响,文化风貌逐渐改变,然江南的世族们,依旧秉持秦汉之风,以承华夏之文化而俯瞰天下的格局为喻,何其错也!”
崔文卿轻笑摇头,言道:“吴姑娘啊,所谓的文化,其实并非是固守本源,排他除外,文化是一种相互融合的过程,在我们历朝历代的历史进程中,文化都在发展改变……”
说到这里,他指了指身下的草席,苦笑言道:“就比如说吧,秦汉魏晋南北朝待客,流行长案草席,吃的东西全放在案几上由侍女分食,客人坐的时候讲究肃然跪坐,稍有放松,就被视为对主人不礼貌,但是就实而论,这么坐着吃东西非常痛苦,至少今晚,在下的大腿小腿一直是麻木无自觉。”
“啊?”陆若瑄一愣,随即俏脸微微涨红,“大人有这么难受么?”
“当然!”崔文卿重重点头,随即将双腿一盘,换成了盘坐,这才长吁一口气惬意言道,“你瞧瞧,这么坐着吃东西多舒服,难道非要与自己过不去不是?现在那些寻常百姓家,更是流行八仙桌与逍遥椅,吃起东西来更是方便舒适,可谓是大快人心的改变。”
“举这么一个例子,便是说明文化传承并非是会循序守旧的,也并非是食古不化的,它自会吸收好的东西,摒弃一些不足的东西,从而发展进步。”
说完之后,崔文卿话语一顿,言道:“就异地安置之民而言,江东世族已经成为了束缚在他们身上的枷锁,百姓们除了应付官府的苛捐杂税之外,更要应付江东世族的苛捐杂税,可谓压在百姓们肩头上的两座大山,朝廷收取税收,自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然作为江东世族而言,却完完全全是剥削百姓,欺凌百姓,犹如附骨之蛆般吸干百姓们最后一丝精血,这样的世家固然传承千年,非常了得,然就实而论,他们有存在的必要吗?”
一番话听得陆若瑄双目无光,愣怔当场,久久没有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