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氏部曲的营地与流民的营地,距离尚不足一里,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流民营地有什么大的动静,许氏的探子立刻就能发现。
一些早早起来刨食的流民见许氏部曲驻扎的方向,隐隐约约出现几个渐渐变大的黑点,仿佛有人在朝这边移动,不免有些躁动起来。得到消息的诸位流民首领不约而同地派出机灵的部下,让对方一溜烟小跑过去,借着树荫与草丛的隐蔽,趴在道路旁探头探脑地看情况。就见十来个许氏部曲模样的男人以及一个侍女,还有四个苦力拉着满满的两车东西,缓缓朝这边走来。
虽说这两车东西都被油纸严严实实地遮着,但地上那深得几乎陷下去的车辙,已经让探情况的人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他们满怀兴奋与激动的心情,压根来不及掩饰草鞋踩过枯枝的声音,就飞奔回营地,上气不接下气地告诉自家首领,许氏送来了吃得这一事实。
时值春日,万物丛生,无论是气候还是食物的多寡,以及食物容易寻找的程度,都远远好于严寒的冬天。可饶是如此,流民们能保证得,顶多是一天有一两口吃的,不至于饿死罢了,想多吃一点都是奢望。一听见许氏竟送了粮食过来,可想而知,得到消息的他们会有多激动,可再听见只有两车,诸位流民首领的脸却全都沉了下去。
一车粮食,多则六石,少则四石,两车加起来顶多也只有十二石,无异于杯水车薪。纵然熬清澈得几乎只有水的稀粥,都不能让人吃上三天也就是六餐。
脾气好一点的,心思深沉一点的,已飞快转动念头,想着如何抢在所有人前头,夺得许氏来人的好感,得到这些粮食的分配权不说,说不定还能更进一步,被对方收入麾下。脾气暴躁,心思简单一点的,比如一个满面胡须的大汉,当场就嚷嚷开了:“两车?这不是打发叫花子么?”
听见他的抱怨,另一个面色阴沉的中年汉子立刻不阴不阳地说:“咱们如今的处境,比起叫花子又差得了多少?上党许氏算是好的了,至少还给了咱们东西,若是河内的那位大爷……”
听他提及河内郡太守梁奎的名字,哪怕是最不要命的流民,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许泽瞧不起梁奎,连带着许徽对梁奎也多有轻视,他们一致认为,认为此人好大喜功,听不进人劝,眼界与心思也都略显狭隘。偏偏又奢侈贪婪,荒yín 无度,横征暴敛,导致治下民不聊生。若逢治世,梁奎或许能凭借汝南梁氏冢间枯骨,得居高位,若逢乱世,纵然凭借梁氏的根基,一时能风光无限,在群雄逐鹿中,也逃不脱毁灭的下场。但这些论调,都是建立在上党许氏与汝南梁氏同为北姓世家,谁也不比谁差多少的份上。对百姓与流民来说,残暴无仁,动不动就大开杀戒,导致四周血流成河,甚至喜欢狩猎百姓,以看他们的哀嚎与无助来取乐的梁奎,实在给他们带来了太多的噩梦。
“人都没到,你们就吵成这样,像什么话?”见双方很有些剑拔弩张的意味,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怒斥道,“老夫先派五儿去看看情况,大家再一起决定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