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路,不通。
能够换取粮食的,除却同等的贵重物资之外,唯有奢侈品与利益,而后者,是上党许氏难以给予重要分量,也不可能给予旁人的。所以,剩下的路,唯有一条。
奢侈品。
或者说,武威郡被羌人占据,通往西域之路被切断大半之后,从而变得更加昂贵与珍稀的,来自西域诸国的,奢侈品。
许徽在建康呆过几年,自然知道,但凡高门世家嫡系弟子,都会拥有自己的庄园,以及足够的产出。这些粮食往往是他们自己的私房钱,不会囤积到家族粮仓中,所以他们可以满天满地撒钱玩,反正粮食是最硬的货币,输了多少钱,就让人去搬多少等价值的粮食即可。用奢侈品从这些公子哥手中捞钱,虽说风险极大,玩大了,玩久了,都必定会引起旁人的注意,却不失为一个可行之法。
“你的意思是,我们派人去,与羌人谈判?”看着急冲冲来找自己的孙女,许泽一开始还以为是秦九的事情,却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便收敛了笑容,以平静却冷淡的声音问,“借着武威郡被羌人占据的机会,踩着孙府君与数十万汉人的尸骨,与羌人勾结,借此发国难之财?”
许徽盯着许泽的眼睛,郑重地点了点头,解释道:“我们还可借着挑拨佛教内斗,两头平衡的机会,请佛教徒帮忙捎带一些东西来。这是一个完美的,能够掩人耳目,解释诸多东西来历的借口,不是么?”
许泽盯着许徽,冷冷道:“继续说下去。”
“借着派人去西域经商的同时,最好派一些说客,充作奸细,混入西域诸国以及羌人的部落之中,蓄意挑起矛盾。”许徽挑起一个微妙的,冰冷、不带任何感情,却让人怦然心动的笑容,轻描淡写道,“胡人与汉人之间,没有永远的盟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待力量壮大之后,将他们杀得无力反抗,也算为孙府君他们报仇了吧?”
“你想得非常好,那么你告诉我,你凭什么与羌人谈判?”许泽居高临下地望着许徽,厉声问,“技术,还是情报?”
给予胡人技术,后患无穷,若给予情报……那可就真是联合外人,来捅自家人一刀,都是足以被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事情。许徽却仿佛没看见许泽的态度一般,镇定自若地说:“这不过是一个初步的设想,必须等羌人各部族之间的资料收集了一些,外加咱们在佛门中的影响力进一步加深,才能制定下一步的计划。”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才继续说:“政治这种事情,本就没有绝对的输赢,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不赌一把,怎么知道结果会如何呢?但咱们最先要做的,就是将佛门的影响力进一步拔高,高到足以让人觉得,西域传来的东西,能够成为珍贵的奢侈品,并非蛮夷之物的程度。”
短短几天,她的成长,实在有点吓人。许泽不知许徽哪根弦打通了,竟能做出这种分析、判断与计划,所以他问:“你为何会想到这些?莫非谁……”
“没有任何人给孙女提示,只是……”许徽沉默片刻,才轻轻道,“这些日子,孙女在一旁看着阿兄的言行举止,才发现,您将他教得实在太好了。”
是的,许泽将许亨教得太好了,而许亨本人,又太高傲了。对没有受过挫折,不懂得如何暂作妥协的许亨来说,汉人是绝对的正统,民族大义高过家族利益。哪怕和他讲明利害关系,他一时听了,心中也会留着一根刺,郁郁寡欢,闷闷不乐。
聪明又高傲的兄长,喜欢用阳谋噎死别人,厌恶阴谋诡计,他不懂得,什么叫做有光的地方,一定有阴影存在。阳谋与阴谋并存并用,才是决定一切的最好办法。
“所以,我来做。”
黑暗肮脏,污秽血腥,通敌叛国,滥杀无辜……这些令人厌恶,也令他不快的事情,统统都让隐藏在暗中的我来做,由我背负骂名,让他这位未来的主君,彻彻底底,清白干净。
若是男人来做这些事,性命注定不保,而女子……说不定能捡一条命,不是么?再说了,就算最后身死,也无妨。这一世重生,本就是偷来的岁月,无所谓长或短。她不求问心无愧,也知道自己注定不可能问心无愧,但那又如何?
这一生,我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只说自己想说的话,拥有前所未有,梦寐以求的……自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