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床共枕这么多年,许恽依旧无法接受佛教的任何理念,却渐渐学会尊重妻子的信仰。所以,他一直站在卧房门口,直到木鱼声断绝,这才推门而入,挥挥手,让所以的侍女全部退下。
一见许恽来了,平氏的脸上浮起欣喜之色,却在窥见许恽的态度时,渐渐收敛了笑意,变得有些忐忑不安起来,轻声唤道:“夫主……”
“我不去见徽儿,是愧对于她,你不去见徽儿是为什么?”许恽看都没看平氏,淡淡道,“觉得自己将亲生女儿逼得吐血的名声不够好听,非得再加上一个冷漠刻薄,死不悔改的名头?”
平氏闻言,不自觉地咬了咬下唇,半晌才道:“奴……”
“我不想听你编理由。”许恽冷冷地打断她的话:“我知你派人去问了大夫,听见徽儿不是被你气病得,就将心放宽了。想到你曾经对她那么的好,再想想你如今的冷漠,月娘……你真令我害怕。”
说罢,不等平氏分辨什么,许恽抬高了几分声音,神色也冷厉了起来:“亨儿的婚事,连我这个做爹的插不上手,你巴巴地找什么娘家人来?你生了亨儿与徽儿不假,却不代表你能任意干涉他们的人生!还有,你当我不知道么?那个天天被懋儿当做马骑的少女,就是三个月前,想凑到我面前来的奴婢!”
见平氏恍然大悟,又有些咬牙切齿的样子,许恽冷笑一声,才慢条斯理道:“你方才定是在想,我果然还对她没有忘情吧?告诉你!若非今日闹了这么一出,我记都不会记得这个侍婢是谁!”
后宅之事,只有男人不想知道的,若要认真去查,什么“秘密”都能被抖出来。是以许恽不过随口问了一句,那个被凌虐的少女是谁,就得知了这个消息,他震惊之下,派人追查,却发现了更多的,发生在许氏后宅的,不为人知的事情。比如,平氏故意派丫鬟在许恽第二个庶女二娘耳边说大娘的夫婿种种不好,二娘告诉了大娘,大娘去闹之后,收获了许恽的斥责与厌恶,知道了自己的夫婿其实很好,并坚定地认为妹妹想抢她这一桩姻缘……
“心机手段,都没用到正道上。”这是许徽的评价。
得知平氏耍的种种伎俩,在极度的震怒之后,涌入许恽心头的,便是深深的失望。
他可以容忍自己的妻子,因为无知而犯错,却无法原谅她出于嫉妒,不仅使出如此下作的手段,还让不懂事的许懋也参与到了这件事情中。所以他轻叹一声,下了最后的通牒:“我原先想着,多留懋儿几年,却未曾想到,你的才智与心性,完全不足以教导我上党许氏的下一代。”
说到这里,许恽望向天空,沉默良久,方道:“这两年,由我亲自教导懋儿,并赶在素素嫁出去之前,恳求阿父开祠堂,祭族谱,将懋儿过继给大哥!”
听闻许恽所言,平氏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声音凄厉:“夫主——”
“多年之前做下的保证,拖了这么久,也到了该兑现的时候。”许恽轻轻地,对着自己如是说,这才侧过头来,冷冷地看着平氏,“我不是在与你商量,而是在告知你结果,我许恽许子厚的儿子,有许亨一个,就已足够。”
听见自己第三个孩子,又要被抱走,从此喊她“二婶”而非“阿母”,平氏“噗通”一声跪下,抱着许恽的腿,一边哀求一边哭泣:“夫主,懋儿是咱们的孩子啊,为何,为何……”
“我继承了原属于大哥的上党太守之位,怎能让他彻底断了香火,九泉之下,百年之后,坟前荒芜,一丝供奉也无?”见发妻哭的伤心,又想到小儿子要被自己过继出去,许恽也有些不忍。但忆起对兄长许容的承诺,以及钟夫人与平氏巨大的差距,许恽硬着心肠,以冷漠地口吻,无比坚决地说:“我意已决,不必多言。”
“可亨儿,亨儿他……他的身体并……”平氏心急之下,口不择言,却被许恽破天荒冰冷的眼神吓到。
哪怕知道妻子并无诅咒嫡长子的意思,但许恽之前存了这桩心事,看平氏的眼神就不对劲了。
懋儿才三岁,她的心就偏成这样,若是待懋儿长大……以亨儿的能力,顶多是伤心,没有被平氏制住的道理,但亨儿的媳妇……哪还有活路?
想到这里,许恽一拂衣袖,怒道:“在你心中,唯有懋儿是孩子,亨儿与徽儿都不算,对么?所以,你才会说出伤人的话,将徽儿气得吐血,又诅咒亨儿?”
“不,不,奴没有……”平氏连连摇头,涕泪横流,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了,“奴是为了徽儿好,以她的容貌、家世与才华,哪怕王妃,也是做得的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