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最惦念的,无非是儿女一生安稳平顺,衣食无忧。”许磐不待自己的兄长逐一猜测,便急不可耐地说出谜底,“圣上比阿父的年纪,尚要大上十余岁,已过花甲之龄,实为难得的高寿。可他活得越久,这未来的日子就越是短……”
见许磐说得话越来越大逆不道,就差没说皇帝没几年好活,生性谨慎的许恽瞪了他一眼,许磐才悻悻地闭了嘴,心中腹诽着太过谨慎的兄长,却老老实实地略去啰嗦的话语,只拣关键的地方说:“安信夫人是个聪明人,知道若是圣上驾崩之时,她还无孩子傍身的话,定是被后宫里那群女人拖去殉葬的结局。就算是为自己的小命着想,她怎么说也得生个孩子,尤其是儿子出来。虽说她在后宫根基不深,受人嫉恨,圣上年纪又大了,孩子生不生得出来还难说,可若是安信夫人真的如了愿……册封幼子王爵,并给与一块封地,岂不是最好的报答?”
大齐沿袭汉制,册封诸王的同时,严格地执行了推恩令。可什么王子皇孙,天潢贵胄,封邑郡国,都被五十余年前的胡人大举入侵中原之举,给毁于一旦——大齐皇室与世家视南方为荒蛮凄清,满是瘴气之地,是以诸王封地,皆选在北地富饶之处。谁料一朝北地沦陷,皇室南逃,所谓的郡国县国,也落入北姓世家之手。
皇室迫于北姓世家的压力,不得不改国为郡,使之受北姓世家所辖,又因侨姓涌入吴地,皇室衰微,无法与侨、吴大族争夺江南沃土,无奈之下,封王吝啬至极不说,就连封号,也不敢带有地名,只取祥瑞字眼。纵如庐陵郡王一般地位特殊,以庐陵为号的王爷,也拿不到庐陵的半分税收,更别说插手那儿的事务。
皇室地位与权利衰微至此,与昔日差了十万八千里,可要说这些皇子王孙就此放弃,从没做过统辖一郡国,名正言顺拥有财政税收,建立大批私兵的美梦……谁信呢!
“上党与太原的位置太过重要,改郡为国,不大现实。”许恽认真思索着许徽点出的这个可能,半晌后,才有些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语带抑郁地说,“徽儿所思所想,的确极有道理,可环顾四周,最后可能恢复郡国的,无外乎曾经的赵国,如今的赵郡。且不说册封一个刚出生的孩子为王,会让至今才是郡王,甚至无任何爵位的诸位皇子心生不满,哪怕圣上当真有意……谢俊是并州牧不假,可赵郡为冀州所属,冀州牧周适可不是什么号想与之辈,想从他手中划出赵郡,无异在他心头重重割上一刀。这冀州的事情,谢俊他,能随便插手?”
许磐沉默片刻,才吞吞吐吐地说出许徽的猜测:“二哥,你怎就这般自信,认为太原或上党不会被改为郡国?你可别忘了,周公灭唐之后,将这块土地册给了武王幼子,成王幼弟唐叔虞,后其子燮父迁都于晋水之旁,改国名为晋,这可是有先例的!哪怕是瓜分了晋国的韩、赵、魏三家,也无不林立于七雄之列。若是要给予幼子独一无二的爱,什么乱七八糟的唐王,赵王,渤海王,琅琊王,哪有晋王听起来……再说了,若是从前,太原与上党在朝廷手中,皇帝自然舍不得,可现在……拿别人的产业做自家的人情,别偷着笑就不错了,哪有半分心疼?”
许恽神色一凛,直起身子,追问:“这些话,也是徽儿教给你的?”
“这话是徽儿说的没错,但徽儿说,此事不是她第一个想到的,而是阿父无意中透露出来的。”许磐有些为难地摸了摸后脑勺,不忿道,“除却渐渐枯竭的八百里秦川,以及占盐铁之利的青徐二州之外,论富饶,便当属我上党郡与窦开所属的太原郡。徽儿说,她打算行合纵之计,联合窦开,抗衡谢俊,可这郡国……我本想说阿父杞人忧天,可徽儿这番话,偏偏字字句句,入情入理,我,我也不知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许恽冷哼一声,咬牙切齿道,“他们敢做初一,我们就敢做十五,晏顺再怎么受尽宠爱,也无法掩盖苏灿还活着的事实。纵然她有命生下儿子,想让对方成为晋王?也得看咱们同不同意!”
与此同时,许徽坐在书房之中,罗列出上党周边错综复杂的关系势力,端详墨迹良久,方缓缓搁下笔,望着被圈出来的“谢俊”两字,勾起一丝冰冷的笑容。
前世的上党许氏,碍于消息的不通,一不留神中了招,不仅让自家被隐隐绑上了谢氏的战车,也让她含恨而逝,但今生……想拿上党许氏的产业,讨好一介深宫妇人,为自家谋福利?纵然你们想,也得看看,我许徽,同不同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