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窦氏那些平日耀武扬威,风光无限的部曲们,此时已被头顶上源源不断的巨石与檑木,还有同伴们连形状都不全的尸体给吓破了胆。稍微有些胆气的已红了眼,倘若有敌人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们定会将自己的怨气与怒气发泄到对方身上,撕开一条血路。可许徽与苏灿素来谨慎,又深知哀兵必胜的道理,是以不给对方这个机会。他们只是命人堵住两边的道路,不住地往下推石头扔柴火,点燃火箭,一点一点地将敌人的希望悉数断绝。
再精锐的部曲,再强悍的降临,在一众部下大半中了埋伏,只得无助地面对被屠杀的命运,任人宰割的时候,也不可能生出三头六臂,翻起什么大的风浪。何况许徽特意命人将对方的队伍切割成三块,如此一来,更是最大限度地降低了敌人的力量,至于那些被驱做前锋,实则没什么战斗力的百姓与州郡兵?还真没被她放在眼里,留守于山道尽头的骑兵部队,已经跟随骑兵们的扈从,被许徽差遣留下来的一众部曲,足以应付这些家伙。
那些跟在队伍最后,侥幸没被砸中的部曲与被差遣来做苦力的民夫,此时也管不了那么多,抛下手中笨重的物件,飞也似地往外跑。狭窄的山道让这些人挤成一团,推推搡搡,践踏踩踏不计其数。偏偏上党许氏的部曲见情况大好,竟有些起哄地往这些地方射箭,哪怕准头几近于无,却也让原本就吓破了胆的兵士们跑得更快。
当尘烟,喧嚣与哀嚎渐渐散去,许徽方再度望向苏灿,带了点笑意问:“苏先生,您说窦合到底是侥幸逃生了,还是不幸命断此地?”
苏灿闻言,微笑起来:“是与不是,派人打扫一番战场就行了。”
许徽轻轻颌首,示意秦九带人过去,并吩咐道:“除却身着甲胄之外的活口外,其余人不必留了。”
听得许徽此言,秦九与身后的一众亲兵,都露出一丝喜色。
大齐计军功的方式,乃是按人头来算,收割的人头越多,能够兑换土地与资财的军功就越多。正因为如此,在军中混久了的人,个个都是屠夫,能拿着敌人的人头挂在腰间炫耀,丝毫不觉得血腥可怕,只觉得这是天大的财富。而很多将领冒领功勋的方式,便是屠杀偏僻村庄的百姓,以对方的人头来充作“敌人的头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说是兵匪一家也没错,许多兵士身上的匪气,可不比山贼们轻。
这场谈不上战争的战斗,无疑是大获全胜,但这人头就不好计算了。一般来说,遇见这种情景,上峰都会选择均分,即圈定一个区域,数那个区域有多少人头,将之均分给负责那一片区域的部队——当然,说是均分,实际上官与兵得到的资财肯定不一样。
秦九与诸位亲兵之前一直守在许徽身边,自然没什么抢功的机会,哪怕嘴上不说,心中也有点抑郁的。可许徽不仅将打扫战场的事情交给了他们,还嘱咐了不必留活口,也就是说,只要还剩一口气的,他们都能将之给杀了,用对方的人头来领功。若是运气好,找到活着的敌军将领,又或是杀得幸存者多,简直是……哪怕运气不好,剩下的人不多,可蚊子再少也是肉,谁愿意和钱过不去呢?
待秦九待人走了,苏灿方慢悠悠道:“将军此举似乎……有些不妥?”
“哦?”许徽微微挑眉,斩钉截铁地说,“我觉得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秦九带着的人,是她的亲兵,而所谓的亲兵,乃是主君的心腹以及手下绝对的精锐。他们将身家性命交托给我主君,为之效力赴死,自然也能得到最精良的装备,最漂亮的女人,以及后代那最光明的未来。别说让他们做打扫战场这样的苦力活,捞一些人头,纵然是让亲兵吃好处,只要做得不是那么的过分,不会引起公愤,或者说哪怕引起公愤,也是无足轻重之人的抗议,哪怕汇聚起来也成不了事,许徽也照做不误。
不能给手下提供足够利益的主君,凭什么别人要效忠你,对你忠心耿耿,忠贞不二?想得到别人的效忠与效力,自然得拿出更多的利益,这是最最基本的道理。为什么那么多人宁愿自己扯大旗,不到绝境,死都不肯投降别人?还不是因为附庸的势力不比亲兵,更容易被牺牲?这种四海之内皆通用的浅显道理,许徽怎会不懂?正因为如此,在这种事情上,她容不得别人质疑她的想法——哪怕那个人是她颇为敬重,并很是看重的苏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