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岚见惯了太后运筹帷幄,处变不惊的模样,却从未见过此刻太后的无奈和悲哀,向岚木木的想着,脚步下意识也沉重了许多。
廊下的白衣少年就那么倔强的站着,不知为何,他那绝美面容上的无助和彷徨,看得向岚也忍不住心酸了起来,慕容启佑周身似乎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雾气,整个人充满了遗世独立的孤单与冷清。
慕容启佑见到向岚,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一双眸子透出希望的光芒,慕绮启佑冲上前道:“姑姑,是不是太后答应见我了?”
向岚看着慕容启佑稚嫩面庞上的惊喜若狂,甚至她有一瞬间,真的很想改变初衷,不告诉他事情的真相,可是终究纸包不住火,于是向岚避开慕容启佑炙热的眼神,淡淡道:“恪亲请回吧,太后不想也不会见您,您再怎么等下去,也是无济于事的。”
慕容启佑面上的表情一下黯淡下去,他用力抓住向岚的手:“不,姑姑你骗我,太后那么疼我,他怎么可能会不见我,我不信,我不信。”
向岚狠心的抽回自己的手,冷冷道:“奴婢的话已经传到,至于恪亲王信不信那是您的事,奴婢告退。”
向岚不敢去看身后人儿的表情,她怕看到那种哀莫大于心死的绝望,这样的绝望,对一个八岁的孩子来说,实在太过残忍。
只是身于帝王之家,成王败寇,你死我活,这是注定了的命数,即使是孩子,也要被迫快速成长起来,他必须明白,任何人都保护不了他,即使是太后也不能护他周全,他能依靠能信赖的,唯有他自己而已,能让他清醒的明白这一点,也未必不是好事。
慕容启佑的脑袋是混沌的,他只觉得周身的血液都再倒流,他握紧双拳,死死的盯着那描金画凤的毓宸宫。
到底因为不是亲生的,所以在最后的关头,她还是舍弃了他,什么关怀备至,什么细心呵护,全都是假的,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是假的。
因为他不是太后的亲生儿子,所以太后从不会对他严词厉色,旁人看起来好像是太后偏心于他,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事实并非表面看到的那样,因为太后潜意识里觉得,无论她怎么严苛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儿子都不会真的记恨自己,毕竟他们mǔ_zǐ 连心,可自己就不同了,自己是外人的孩子,若是严格管教,自己势必会记恨上太后,还会连累太后名誉受损,太后自然不会对他不好。
慈母多败儿,母后对他这种所谓的好,使得他永远不会有三哥那么优秀。
三哥能骑射的时候,太后却担心他会受伤而不许他上马;三哥能练一手好字的时候,太后又怕他熬夜习字会熬坏了眼镜;三哥学习崆峒的时候,太后又说他年纪太小,这样的乐器怕是不适合自己。
桩桩件件,在慕容绮佑的脑海里快速旋转,他不是不明白,却总是宁可相信那些都是出自母后真心的爱。
现在,他的梦碎了,碎了一地,碎得连他自己都无法再拼凑起来。
自己本来就是寄人篱下,何必总痴心妄想那一点真心,那根本不属于自己的爱,慕容启佑忽然就想笑,那笑容,交织着恨意,使他俊逸的面庞散发着别样的惊心。
小南子已经拿了圣旨出来,见到慕容启佑,只是象征性的行了个礼,丝毫没有要将慕容启佑放在眼里的意思,慕容启佑恍然不见,云淡风轻道:“公公是来宣旨的吧?”
小南子点点头,眸子里的轻蔑清清楚楚,抖开手中明黄色的圣旨,拔高声音道:“恪亲王接旨!”
慕容启佑屈膝,这个时候,他的尊严,他的骄傲,在任何人眼里,都不值一提,慕容启佑的脸上看不出悲喜,他望一眼那尊贵的黄色,那太过肆无忌惮的黄色几乎刺痛了自己的双目的,慕容启佑淡淡道“微臣接旨。”
小南子朗朗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亲王慕容启佑向来恪守礼义,恭勉自谦,今特封为恪亲王,依循祖制,恪亲王即日需前往封地大宁,不得有误,此后无诏不得踏入京城一步,钦此!”
慕容启佑浑身僵硬如石,很好,将他发落到离京城最远的封地大宁,这样,他的好三哥便可以落得个眼不见为净,彻底将他摆脱,真是不留余地的狠绝。
小南子斜睨了慕容启佑一眼,将圣旨递到慕容启佑眼前,没好气道:“恪亲王,还不谢恩?”
慕容启佑抬头,一双眼睛寒光微射,只是一瞬间后,他的眼里又如一汪清水一般,看不出情绪,使小南子几乎疑心,自己方才是看错了。
慕容启佑接过圣旨,一字一句,重重道:“臣,谢主隆恩!”
他攥紧圣旨,最后在看一眼那曾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毓宸宫,然后,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
毓宸宫内,向岚支下窗台,轻轻走至太后榻前。
太后背对自己躺着,向岚看不到太后脸上的表情,向岚轻声道:“太后娘娘,恪亲王走了。”
太后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下,良久才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息,语音浑浊道:“走了好,走了好。”
慕容启佑第二日便离开京城,迁去了封地,宫中的东西,他一样都没有要,只是带了几身干净的衣裳,那些东西对他来说,再贵重,看在他的眼里,也已经是毫无疑义,因为,他已经不属于那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