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妃从床榻上惊醒,刚才的梦境还历历在目,稚子流着血泪的双眼让福妃久久不能释怀,即使是梦,可是福妃也依然能感觉到自己内心深深的不安。
福妃怅然抹去额上的冷汗,静静倚坐在床沿,看着透过窗棂扫下的淡淡月光,福妃无力的闭上双眼,忍不住一声长叹。
忽的福妃感觉周身一暖,原来她的这声叹息,究竟是惊醒了他,启曜从背后温柔的环住福妃,一股熟悉的暖意扑面而来,福妃鼻子一酸,眼泪已是不住的在眼眶中打转。
启曜的声音很轻,像是稍稍一大声,就怕会吓坏了福妃一般:“霄儿,你又做噩梦了,来,到朕身边来!”
启曜的声音总是这样,磁性迷离,带着不容拒绝的蛊惑味道,使得福妃不由自主的偎依到了启曜怀里,福妃泪眼婆娑道:“皇上,我又梦见皇儿了,他在梦中哭得好惨,皇上,我真想就这样随皇儿一起去了!”
启曜紧张的捂住福妃接着要说下去的唇,内疚道:“都是朕疏忽了,没能好好保护你和孩子,朕已经失去了皇儿,决不能再失去你!”
说罢,启曜略略松开福妃,定定的看着福妃,福妃紧紧咬着唇,柔弱无依的与启曜对视着,启曜的眼里,有着密布的深情,如同海水一般,要将福妃吞灭。
福妃忽然觉得自己的欺骗是那样自私,她终究是先移开了双眼,垂下长长的睫毛,盖住眼底潮涌的情绪,轻轻点了点头。
她只是这样轻轻一点头,启曜却喜不自禁,更加用力的环住福妃,轻轻吻着福妃消瘦的面颊,深情无限。
启曜喃喃道:“霄儿,朕发誓,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到你,后天,朕会亲自去大理寺为小皇子超度,愿他的灵魂早日得到安息!”
启曜见福妃依旧神色凄楚,忙宽慰道:“霄儿,你相信朕,我们还会再有孩子的,很多很多孩子,他们将来都会成为朕的左膀右臂,为朕分忧!”
福妃不想启曜竟然如此迁就自己,甚至亲自前去大理寺为这个孩子超度,这根本不是他的孩子,这本来就是一场阴谋,可是启曜却浑然不觉,对她越陷越深,兵戎相见的那一日,她到底又要以什么面目来面对他?
福妃的心挣扎的厉害,她只觉得进宫的初衷越来越模糊,她的面前,闪过启逸的脸,又很快被启曜的面庞所取代,她分不清自己的心在想些什么,只觉得仿佛走进了一个沼泽里,再也无法挣脱了。
这一年,入冬的雪似乎特别多,一下起来便没玩没了,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今天早上刚醒,福妃便感到了一股森森的冷意。
其实,昨晚她根本无心再睡,只是快到天亮,才稍微合了合眼,进殿来伺候福妃梳洗的芳儿,被福妃眼下的淤青吓了一跳。
福妃只是呆呆的坐着,半响才幽幽道:“外面下雪了罢!”
芳儿一愣,随即答道:“正是呢娘娘,从天刚亮就一直在下了。”
“哦。”福妃淡淡的应一声,面上有着说不清楚的疲惫,她看着芳儿,目光中不自觉的露出些许警惕。
那日,便是芳儿在侧院水井边看到了晴儿死去的冤魂,继而疯癫成狂,虽然现下是大好了,可不管事后她如何追问,芳儿只说自己是做了噩梦,眼睛花了,这世上哪里真的有鬼,不然她也不能解开心结,不治而愈!
这话虽然说得合情合理,可福妃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昨夜的那个梦让福妃不禁打了个寒战,福妃的眼皮跳得厉害,总觉得今日会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正因为即将要发生的事情是不可预料的,所以福妃心里,才更加不安。
可是不管怎样,今天是小皇子下葬的日子,她作为母亲,无论如何也不能躲在宫中不出,这个场合,她一定要在,也许就是算准了这一点,所以有人会选在这个时候对自己下手,即使躲过了这一次,也会有下一次,为今之计,自己一定要谨慎再谨慎。
福妃收起审视芳儿的目光,淡淡道:“你服侍本宫宽衣梳洗罢!”
芳儿身上那一身白色的缟素,还是有些刺痛福妃的双眼,福妃看着自己已然平坦的小腹,心中掠过一阵难言的痛楚,这个孩子曾清清楚楚在自己腹中安全的渡过了四个月,他甚至都已经会动了,他强而有力的搏动,分明暗示着他对生命的渴望,自己在那一天,如何对这个无辜的孩子下得了手?
福妃换上一身素白色长锦衣,姿容虽然清丽秀雅,但因着肌肤间少了一层血色,所以显得苍白异常,若有病容,虽然殿中明亮无比,但照在福妃脸上仍无半点血色。
芳儿搀着福妃走至大殿,大殿里,宫人早已摆好了早膳,因着是皇子大丧,所以今日的早膳也是不同寻常的,分别是素馒头,梅华饼,水晶冬瓜饺并芸豆卷,配上一盏清茶,是完完全全的素食,纵然如此,到底是宫里的排场,这些素食还是林林总总的摆了一整个长桌。
福妃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根本没有任何胃口,她挥挥手:“都撤下去罢!”
芳儿见福妃不肯用膳,忙上来劝道:“娘娘,您今天要守上一天,不用些早膳怎么行呢,您多少用一些罢!”
说罢芳儿往福妃用膳的青花瓷碗里夹了一块水晶冬瓜饺,福妃谨慎得很,移开目光道:“本宫想用一些素馒头!”
芳儿一愣,看见主子毫不犹豫的拒绝自己的布菜,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但还是依言夹了一块素馒头,恭恭敬敬的放进福妃面前的碟子里,福妃只是象征性的咬了两口,略略掀开茶盖,抿了一小口茶,便再也不肯用膳了。
芳儿这次没有再做阻拦,而是示意一旁的宫人将膳桌撤了下去,小皇子的棺柩停放在交太殿,因着皇子是未出世便折损了,所以按理并不能大张旗鼓的举行葬礼,但因着启曜的坚持,太后还是同意为小皇子办一场超度,毕竟这是大兴朝的第一个皇子,却未能顺利出世,这并不是什么好的兆头。
福妃赶到的时候,交泰殿的大殿里已经黑压压的跪满了人,哭声四起,呜呜咽咽,连成一片,伴随着呼啸的风声,听起来愈加凄厉悲惨,直教人头皮发麻。
福妃只是冷冷的看着,跪在这大殿上的太监婢女,有多少是真心的,有些人拼命的往外挤着怎么也流不出的眼泪,有的人只是一味的干嚎,有的人以袖掩面,也不知到底是不是在流泪。
人心难测,谁会真正怜惜自己不能出世的孩子,谁又真的能与自己感同身受,福妃低低哀叹,这声叹息却恰到好处的传到了刚刚赶到的太后,皇后和娴妃耳朵里。
太后的开口打破了福妃的沉默:“福妃还是节哀顺变的好,纵然再伤心,这个孩子也是回不来了!”
福妃惊讶的抬头,刚才她只顾着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却忘了周围的动静,不想那声叹息竟落在了太后耳朵里,而太后现下说出的话,却又不阴不阳,分不出到底是什么意思。福妃心头一紧,屈身行礼道:“嫔妾参见太后,皇后娘娘!”
“福妃不必多礼!”太后的语气淡淡的,但面上却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哀伤,意味深长道,“福妃向来是后宫里最有福气的,哀家相信,你很快会再育龙嗣,为皇上开枝散叶的!”
太后此话说的阴毒无比,分明话中有话,福妃又如何能听不出来,皇上亲自为她赐号“福”,就是希望她福泽深厚,而她果然如这封号一般,蒙受皇恩最多,更是第一个怀上皇上的孩子,这个孩子若是生下来,便是嫡长子,身份无限尊贵,前途不可限量。
可是,她看似最有福气,却终究还是最没福气的,被“身边人”姜太医陷害,生生掉了孩子,所有的福气,一夕之间变成了晦气,福妃恨的咬牙切齿,却是极力忍耐,她忽然觉得,跪在地上的那群人,看向她的眼神,分明还有一丝不自觉的怜悯和幸灾乐祸。
福妃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娴妃不动声色的盯着福妃表情的变化,面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想来这个时候,福妃的药性就快发作了呢!
没错,娴妃知道,经过姜太医和晴儿的事情之后,福妃的警惕之心显然会比从前更胜,这样会导致她的疑心病会越来越严重,所以,她故意买通了芳儿,为自己演了一出戏!
因着芳儿见鬼的事情,福妃势必会处处提防着芳儿,所以,今日让芳儿劝福妃用些早膳的时候,想必福妃在那一刻,就已经起了疑心,所以福妃依照福妃的性子,她是断然不会食用芳儿夹给自己的水晶冬瓜饺的,因为她认定那水晶冬瓜饺有问题,当然,明面上福妃是不会说出来的,毕竟,这个时候的福妃自保是最要紧的。
其实,福妃在这种一触即发的情势下,显得未免太过草木皆兵了,其实,所有的膳食都没有问题,真正有问题的在于那杯茶,但是因为茶太过于明显,所以福妃潜意识里会断定,茶水里不会有问题,所以她喝了,其实这杯茶里,放了些许鼠尾草的汁水,只需饮上一口,便会使人在不久之后精神恍惚,产生幻觉。
而这天早晨,芳儿摆在福妃房里的花正是百合花,百合花加上鼠尾草,可使迷幻的药**半功倍,所以,这一次,福妃还是失算了。
娴妃收起嘴角的冷笑,饶有兴致的等待着接下来的好戏。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小南子细长的通报声:“皇上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