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渐笼罩下来,在距离厦门岛百余里的地方,一处小小的村子周围。大雨之中,到处都是穿着灰色的北洋陆军军服,拖着步枪或者是徒手的军官和士兵们。能避雨的地方,都已经挤满了人,地位更高一点的军官则都进驻了这个村子里仅有的十几栋民房里了。地位低微的士兵,就三三两两坐在泥地里面淋雨,每个人都望着村子里的祠堂,嘴里都骂骂咧咧的。
“他奶奶的,当兵那么些年,就没有遭过这种罪,没吃没喝不算,连个避雨的地方都没有!”
“他娘的,还说有三个月的恩饷,现在连口吃的都没有,还让革命党碾得到处乱窜,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福州去?”
“俺说,咱们还算是命好的!那些被发去打厦门的才叫那个惨呐!好几千人上去,就没有一个回来的!全军覆没啊!”
“还不是姓唐的瞎指挥?几千人糊里糊涂就登上那个岛子了,也不事先侦察一下,结果全他妈成了革命党的活靶子,可怜俺那兄弟,今年才16啊,俺哪儿还有脸回家去见爷娘!”
“还想回去见爷娘?真是美死你了……咱们现在是什么局面?弹尽粮绝了,你能一路饿着肚子跑回山东去?”
“那怎么办?”
“等着死呗!等人家革命党的jūn_duì 吃饱喝足追上了把咱一个个都给打了靶!”
这些残兵败将,原来就是唐国谟和姚建屏两个混成旅的残部!大概还有两三千人的样子。剩下的不是在厦门岛上全军覆没。就是在一路溃逃的时候不知所踪了……
这两个混成旅的高级军官,还有他们的随从,现在都聚集在村子里面最好的建筑——祠堂里面。祠堂大殿里面的祖宗牌位都被堆在一起点了火当柴烧了,烘烤着这些高级军官湿透了的衣服。
唐国谟、姚建屏还有马步云三个人坐在最靠近火堆的地方。身边摆了一些不知道从哪个民房里找来的食物。还有几瓶劣酒。三个人都手捧着酒碗,在那里一边喝闷酒,一边互相埋怨着。
“步云,这次的事情都怨你!你是前敌总指挥,应该到前敌去指挥的,怎么能缩在后面呢?上岛的好几千弟兄群龙无首,这才让革命党全灭的!”
“我上去管什么用?你们没瞧见人家早有准备吗?登陆的弟兄们刚一跳下船,大炮机关枪就招呼上来了……咱们的人半个身子泡在水里。还能怎么着,只能挺着死呗!”
“对,这次不能怪步云,要怪就怪信常的不好!他的兵本来好好包围了漳州城。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说撤就撤了,结果让漳州城里的高义旅和厦门岛上的乱军来了个夹击,打了咱们一个措手不及……”
“嗯!这次打败仗的确是常瑞青的错,都是他无故撤军惹得祸。要不然咱们三个旅怎么还有万把人,就算打不败革命党,一个平手总是有的!等咱们回了福州,就给北京发电。狠狠告他一状!别以为有徐树铮撑腰就没事了,这次的事情没完!”
三个人的互相埋怨。又变成了一起推卸责任找替罪羊了。和外面的那些士兵不同,他们现在倒一点不担心革命党的兵追杀上来要了他们的性命。这么大的雨。对方也是激战加追击忙活了一天,这会儿也该人困马乏了,再说了常瑞青还有一旅兵在漳州附近呢!革命党和臧致平总不会丢下他们不管,一心一意找自己的晦气吧?
所以,他们现在面对的麻烦已经不是革命党了,而是怎么向北京方面交待!三个人找好了替罪羊,又开始琢磨起怎么扩充部队了。这个年头打败仗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只要打完败仗还能把队伍拉起来就行,只要手里有兵,北京方面就不敢追究什么责任,还得给他们加官进爵,好借助他们来稳定福建的局面。
三个人商量了一会儿,决定一回福州,就用省政府和督署账面上的资金募集新兵,先把两个混成旅的损失都补充起来,武器则动用福州制造局里的库存……此外对北京方面也要有所隐瞒,损失少报一些,可不能让段祺瑞知道他们的队伍已经全垮了,要不然就会有其他北洋军入闽来取代他们了!
正商量到要怎么忽悠北京政府的时候,就听见外面一阵人喊马嘶的,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唐国谟刚刚好看了一点的脸色突然阴沉下来,站了起来:“出了什么事情?快出去看看?怎么还不休息,明儿还要赶路呢!”
几个小听差顿时就跳了起来,大步的就冲了出去,不过心里面都在默念着阿弥陀佛呢。谁都知道,眼下正是军心浮动的时候,可千万别弄出什么哗变之类的事情来。
刚走到院子里,就看见一个浑身湿透了的少尉军官连滚带爬撞了进来,还用嘶哑了的嗓子大声吼道:“不好了,不好了,福州,福州出了变故啦!”
声音传到祠堂里面,唐国谟他们三个全都跳了起来,一下子全都冲到院子里来了。唐国谟指着那个少尉道:“福州出了什么事情?快说!快说!”
那少尉认得唐国谟,忙不迭就立正行礼:“督办大人,卑职是福建第1混成旅补充营的见习军官,是奉了咱们营长的命令来向姚旅长报告……”
啪的一声脆响,已经气急败坏的唐国谟一个大耳刮子已经抽了上来:“他妈的,你有没有耳朵?老子问你福州出什么事了!”
那少尉捂着脸颊报告:“是常瑞青的兵逼近福州了!”
“什么!”三个人同时就惊呼起来:“什么时候的事情?”
“下午收到马尾海军学校发过来的电报,他们说常瑞青的一团兵下午六点多的时候就到了闽侯县……萨省长已经去省城坐镇了。让督办赶紧……赶紧拿个主意!”
院子里面顿时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被这个消息给惊呆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见唐国谟喃喃道:“现在。现在几点钟了?”
在场的有人掏出怀表,打开一看:“3点30分了,是7月24日,凌晨3点30分……”
唐国谟闻言,噗通一下就一屁股坐在了泥水里:“完了,全完了……福州城已经姓常了!”
“督办,那咱们怎么办?”一旁的马步云似乎心有不甘,低声提问道。
唐国谟突然大声吼道:“还能怎么办?马上动身。先去泉州落脚。以后的事情就再说吧……”
……
“旅长,刚刚收到第二路指挥部发来的电报,厦门一战,唐国谟、姚建屏部惨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