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俊长到三十多岁,除却爹爹刚死,年幼无知时被人欺负之外,再没人敢如此消遣他!说来此事他真个冤枉,不就是买个小老婆么?碍着谁了?又不曾使甚巧取豪夺的手段,正经请了媒人、抬了银子、得了于家按手印的回执来的!哪知于家竟跑了,叫他在广宁卫丢个大丑。皆因诸事繁忙,顾不上!谁料才回来,还没来得及收拾,于大姐倒好!一身重孝吊死在他家大门口,引来无数的人瞧热闹!还把妻女都惊着了!林俊不报复,那也不是广宁地痞之霸了!
早有丹阳机灵的写了状子,趁机递到林俊手中。林俊赞赏的看了他一眼,他便回了个无限风情,倒叫林俊的心情好了一丝。闲言少叙,林俊一面拿着状子,一面袖了个礼单,带着人打马找陈指挥使去。
指挥使乃正二品,堂堂正正的高官,便是在京城也不是哪个想得罪便得罪的。与林家干亲杨都督乃姻亲,□□杆子一拐,大家也算亲戚。朝廷有制,凡是军事重镇,皆以“卫”称呼,长官也非县令郡守之职,而是武官指挥使统筹。连带民生、审案,都与文官不相干。也算是一大奇景。
林俊与陈指挥使也算熟悉,投了拜帖,不多时已对坐喝茶。林俊开门见山的道:“不瞒指挥使,下官年逾三十,膝下唯一子一女。前日犬子落水,内子欲寻好生养之妇,乃为子嗣计。媒婆与下官说了于家大姐儿,下官看着满意,便给了二十两聘礼。他家许了择日完婚,下官还当是个爽快人家。不想于家有所隐瞒,那大姐儿早与他人勾搭上,不愿嫁我,撺掇一家跑了。至后归来,下官不过寻他家退回聘礼,不曾想……”说着一边叹一边摇头道,“何苦来,不愿便不愿,分明是他于家家务,如今倒像下官仗势欺人、逼死人命了!还望指挥使与下官做主!”
陈指挥使一脸同情,调戏一二良家妇女,本不是大事。谁料竟有这等贞洁烈女,若两人不对付,少不得问朝廷请封个牌坊,光宗耀祖福泽相邻。不过大家都是杨都督之亲,当齐心协力。便故意怒道:“刁民可恨!林千户无须着慌,本官忝为广宁父母,必还君一个公道!”
林俊忙从袖里拿出礼单递上,自古求人办事便要花点钱财。闹出人命,不拘有理还是无理,想要揭过此页,少不得出点血。待风头过后……林俊暗自冷笑:再弄死他家命根!
那陈指挥使打开礼单一瞧,上书:白米五十担、四盒羹果茶饼、四匹湖绸并一些林林总总,也值一百多两银子。内里早乐开了花,只盼着日日有人命案才好。面上却不带出一丝儿来。待林俊走后,方翻出礼单,摸着那白米五十担的字样叹道:可惜了,四品以上不得从商,不然与林俊那小子联手,何须稀罕这干巴巴儿的五十两?当官的苦也!
拿人钱财,□□。陈指挥使等着林家悄悄送的礼物核对完毕,便发签锁拿于家剩下的四口。
这厢已判定,那厢于家都快一家齐上吊了。清早起来,总寻不见女儿,只当她不爽快出去走走。哪知有人报自家女儿在林家门口吊死了!于老爹惊的话都说不出来,屎尿并做一处,流的满屋皆是。于妈妈拍着腿在大门口嚎:“我做了什么孽哟!养了这么个孽障!谁家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偏不听,还到老爷家去闹事!这是要逼死我等一家老小啊!啊啊!我苦命的二姐啊、苦命的大哥啊!你们没投的好胎,叫跟那扫把星做姊妹,没活路啊!”
于家哥儿皱眉道:“妈妈你又说甚?那林俊本不是是什么好东西?大姐已经没了,你少说两句吧。”
于妈妈怒道:“你懂个p!都是你们惯的她!一个贱胚子,当自己是小姐了!不愿与人做妾?她也不想想,我是她亲娘,还能害她不成?多少人求不来呢!正头夫妻?你有个p钱与你姐姐嫁个正经人家!”
于家哥儿还待理论,忽杀出一行官兵来。二话不说,将于家四口统统锁拿归案。
朝廷有律,士人有一妻一妾。然谁家真个只有两个老婆?如林家这等流油般的富户,三四房都算少的。上表朝廷时,自然只有一妻一妾,余者皆无正经名分,不过空喊着好听罢了。于家大姐也是这等,说是嫁了林家,除非生个带把儿的,否则甚都不算。文书自然也是买良充贱,不然朝廷也不说“妾乃贱籍、妾通买卖”的话了。正经的二房,谁个无事卖来?
是以,陈指挥使也不问卖妾还是买婢,只当于家大姐做逃奴算。本朝规定,逃奴打死不论!于家确有逃跑经历,街坊都亲见的!便是知他官官相护,也说不出甚来。于家父母,分明卖了女儿,又逃了。一个拐带罪名少不了。陈指挥使立着眼睛一拍惊堂木,正欲判决,忽见于家哥儿生的唇红齿白,心下一痒,硬生生转了话头,喝道:“大胆刁民!以长女诈骗朝廷命官在前,凭尸讹诈在后!原要判你一百大板并长流。念你年老,本朝有老人减免之法,板子省了吧,只叫你儿子替你长流尽孝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