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耀辉内心怜惜外孙不得个好父亲,前途渺茫。不想竟入了魏文明的眼!喜不自胜,如何舍得拒绝?魏文明年少有为,乃与他同科做的探花。当年打马游街,说不尽的清俊风雅、风流不羁,哪个不赞个好字?平日里想交且不能哩!孔耀辉巴不得,若不是读书人的矜持,怕要喊出“阿弥陀佛”之语。孟豫章便叫魏文明硬生生的拖出了外祖家,寻得一个清静的茶肆坐下。
年初二,女婿拜见老丈人的日子。若不是十分混账,便是夫妻不甚和睦,还有个家教管着哩,总不好叫人说家风不好。是以茶肆冷冷清清无人来往,难为掌柜竟开了门。正因如此,孟豫章也暗自称奇,莫非御史便不用摆岳父不成?
魏文明见孟豫章冷着张脸,笑道:“小娃娃还生气了!”
孟豫章实对这位毫无好感,看春|宫、不去拜见老人,断定他乃无礼之人,一甩袖子道:“狂生!”
“啧啧!小小年纪,做老气横秋样。岂不知画虎不成反类犬?邯郸学步,徒增笑耳!”
孟豫章冷笑:“你放心,我不是那等犯口舌之人。那日的事若与他人说一个字,管叫天打雷劈!”
魏文明听他誓言,倒是一愣,随即笑道:“无事,便是说了,谁肯信来?我若说你诽谤,倒是十个有九个要信!”
孟豫章叫他一噎,却不愿服输,又道:“年初二的满街闲逛,不是规矩人家的行事吧?”
魏文明扶桌大笑:“小郎啊小郎,你好不好,怎底寻御史吵架来?你家里没教你避着我们一些么?我敢在街上走,必定敢被人问。我岳父母都在老家,如何拜来?”
“……”
魏文明用手指无序的敲着桌子道:“尊夫人真个会骑射?”
孟豫章低头不语,哪个愿意自家女眷叫旁的那人说来念去?
不想魏文明素来豪放,丝毫不觉失礼,继续问道:“你怎地与小姐儿一样害羞哩?”
“圣贤书竟教你闲话旁人女眷?”
“圣贤书还夸嫘祖哩!”魏文明道,“做得好还不让人夸?不然朝廷修那牌坊作甚?”
孟豫章又叫堵住,果真不能同御史斗嘴。便单刀直入的道:“那你寻我有何事?”
魏文明一挑眉道:“也是有教养家的哥儿,对前辈就这等模样?我是你外祖的同科,叫你一声孙儿且不算占便宜哩!”
“……”
孟豫章只觉得魏文明无赖,谁知他是无聊!固然岳父母都不在京城,无须探望,然而同僚同科人人要走亲戚,他便落了单。偏又福薄,亲长早早去了,膝下也空虚寂寥。万家团聚的新年,只好跟妻子两两相望,才被妻子怒骂出来,还不只能四处闲逛?此时料的家中母大虫还未消气,回去是作死。还不如拖着个小娃娃逗上一逗解闷。
因孟豫章不似腐儒,一言片语中竟有对女子骑射的推崇,实在难得,更不舍得放走了。且知他有点小正经,与老友窦扬波竟有三分相似之处。遂先唱悲情,道:“哥儿莫怪,我膝下荒凉,见到整齐的哥儿就想说说话。方才与你玩笑哩!”
果然孟豫章面带同情,这把年纪,还未有子女,怪道脾气不同常人。
魏文明见小家伙还挺心软的,便不忍再捉弄,正经问道:“你读甚书?”
“胡乱读些,也有《论语》《孟子》,也有《老子》《庄子》。”说起读书的话题,孟豫章略带苦笑的道,“学艺不精,见笑了。”
“有心便是好事。”说着魏文明又问,“你家是勋贵?”
孟豫章点头:“承平公家,小生唤作孟豫章。”
魏文明听他报了家门,心底倒也有三分钦佩!那样的人家,竟养出如此彬彬有礼的性子,虽不知学问如何,也有心好学。难得!太难得了!又问:“平日作何消遣?”
“不过写字、作画、弹琴。”
魏文明一挑眉:“你会画画儿?我瞧瞧。”
“不曾带着。”
魏文明实在闲的发慌,竟拉着孟豫章道:“走走,去我家画两笔!”
孟豫章被拉到魏家,才来得及与魏娘子打声招呼,便被摁在书房作画。若说作画,孟豫章着实有些天资。从未有先生正经教过,凭着临着些好画,竟也悟出点门道。又因近来常与林贞通信,时常附些画作,二人也常讨论,一副梅花写意居然有些意思。
魏文明点头笑道:“有些灵气!”
孟豫章内心欢喜,只不好表现出来,倒羞的红了脸儿。
正说着,魏娘子端着糕点走进来,看到粉雕玉琢的孟豫章,喜的满面堆笑,一叠声问:“哥儿谁家的?哥儿多大了?哥儿可爱吃玫瑰饼儿?到我们家别客气,只管吃了晚饭再走。天黑了叫他送你回去便是!”
孟豫章笑着一一答了。原本文官与勋贵有些不对付,魏娘子却叫子嗣愁的白头,见到一个白净的哥儿,哪管他是谁家的?只管从丈夫手里抢来便是!
孟豫章见魏娘子圆圆的脸蛋儿,眼睛不大却很有精神,看起来十分慈眉善目。关怀之语不绝于耳,恍惚间犹如见到亡母,霎时呆愣起来。
魏娘子问道:“哥儿可是嫌我烦了?”
孟豫章扯了扯嘴角道:“谢夫人垂爱,是小生的不是,还请夫人莫怪。”
魏娘子微笑道:“无须客套,我们妇道人家说话尽是些边角琐碎,难为你听我唠叨这么许久。你们也俩聊着,我去厨下看看晚饭。”说着便走了。
魏文明头痛的道:“她想儿子想疯了,你休搭理她。”
孟豫章不好答言,只做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