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亲并非口头上说说便罢,林贞的性格是要么不做,要么做好——既然认亲了,便不弄那不尴不尬的事,自然一并连户籍都要齐备。林家在京城有房产,也颇认识几个人,落户并不难。辗转了几道,不到百两银子,与后世没有积分入户时花费也差不离。林贞想到此处不由失笑,真真一脉相承。
花了不多的钱,连玉娘带丹旭统统把户籍落在了原先内城的那座屋子里。丹旭放良的时候便姓的林,如今连姓都不用改,又远离了广宁,过往之事恰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罢了。丹旭不像正经人家的名字,便删了丹字,大名起做林旭,只把丹旭做小名叫唤。年纪也落小了几岁,丹旭为此松了口气。做哥哥与做弟弟不同,尤其是夹着个于二姐,做大姐的管管弟妹十分妥当,小姑子管嫂子,不知道的人就要当林贞轻狂了。丹旭是万不想让林贞被人嚼舌的。
等样样齐备后,林贞摆了一日酒,叫了一般小戏。特请了孟大太太、还有久不来往的干娘杨四太太、魏师母、孟豫章的舅母孔太太并孟家两位出嫁的姑奶奶。二奶奶那处也下了帖子,只是没有回应,林贞也不在意。正巧天气晴朗、春风怡人,在小花园里吃酒极为舒爽。林贞为主家,叫丹旭夫妻给玉娘、李翠娘磕了头,丹旭夫妻又对林贞孟豫章行了礼,众人见证了,这场认亲才算完!从此孟林两家皆改了称呼,以哥唤之。因有好事,众人皆喜气洋洋,唯有于二姐患得患失。
林贞只当于二姐胆小,并不理论。谁知道于二姐都快吓疯了!往日丹旭是奴仆,放了良还是伙计。谁料猛的一下变成小少爷,这是好事!可谁家小少爷的大房是个在那见不得人的地方过了一手的?林贞又是个难缠的,谁知道她会替丹旭找个哪样的媳妇来?由妻变妾,苦也!可大好的日子,借她一百个胆也不敢摆出不好的神色来,只得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人。玉娘略微有些不满,林贞悄悄笑道:“老实人有老实人的妙处。”
玉娘想想也是,若是个作妖的,日子才没法过!少不得日后慢慢教吧,横竖林家也就这两口人!
酒过三巡,众人开始闲话了。杨四太太笑道:“我们姐儿有弟弟了,可是大好事。”
林贞笑道:“承干娘吉言啦!”
两家关系复杂尴尬,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就有点冷场的架势。大奶奶见状忙道:“甚时替我添个侄儿更好哩!”
林贞认真道:“很快、很快!”
惹得众人说笑一阵,之后因几家人几个性子,实说不到一处,横竖今日也只是来见礼,目的达到也无心相聚,孔太太与魏师母随意说了几句便走了。杨四太太更尴尬,借着酒醉的由头,躲到二太太屋里,姐们两个正好闲话。大太太也离席去探望病重的太夫人,玉娘扫了一圈,索性把场地留给年轻人,也带着李翠娘走了。一时席面上只剩下小一辈的,彼此望了几眼,一齐笑起来。
大奶奶道:“我都一把年纪了,有长辈在还是拘束的很。”
三奶奶仰脖灌了一杯酒:“好久不曾这样爽快!前日进火的酒席,忙的跟什么似的,我都没好生吃着。”
“吃货!”大奶奶道,“好似饿了你好久一般。”
“你就不知道了,酒席与平日那能一样么?”三奶奶笑道,“人多吃饭才香!林大嫂子,你说是不是?”
丹旭轻推了一把,于二姐才反应过来,到底晚了,羞的满脸通红。
大奶奶指着三小姐道:“林大嫂子闺中唤二姐,不说话倒像我们三姐的亲姐姐,都这么未语面先红的脾气!她四嫂不知废了多少心思,现在还这么着!我看你们俩作一处吧,没准儿啊,两个都不怕羞了!”
三小姐自打抄家那日受惊,比往日更安静了许多。林贞一直忙乱,压根顾不上她,只得把她托给大奶奶。此刻见她还是低头不语的模样,暗叹一口气,面上却笑道:“是了,我正有事要说呢。三妹妹也大了,合该一个人住一住,学着管些人事。我瞧着琭玉阁就极好,三妹妹觉得怎样?”
琭玉本意是有光泽的玉,常作珍宝比喻,给家中小姐住再合适不过。三小姐也读过书的,一听这名字,忙挥手拒绝:“留着日后与侄女住吧。”
三奶奶笑道:“你侄女还没影哩!你先住着,若十分不好意思,就赶紧叫你四嫂寻个如意郎君嫁出去腾出来便是!”
三小姐霎时满面通红,她想起抄家时受的罪,哪敢想出嫁的事?谁又不嫌?日后不过是青灯古佛罢了,她也不怕。只是以往就极依赖林贞,谁料抄家之后,林贞忙的全然顾不上她。她心里明白,也安生的不敢添一丝乱。却难免患得患失,生怕林贞再不搭理她。如今林贞忙完了还记着她,本是值得高兴的事,心里又开始纠结——我是不是又要给人添麻烦了?
又是一个要培训的!林贞笑着对孟豫章道:“我怎么觉着我任重道远啊?”
孟豫章历经大变,和三小姐一样变的沉默,然夫妻默契依旧,亦笑着回道:“圣人云:劳心者治人。”
林贞扑哧一笑:“又胡说。”
孟豫章扭头对三小姐道:“往日我不得做主,不敢应你。现如今你有甚想头,只管同你嫂子说。你是个省事的,可也别太忧心。一家人有商有量才真省事,否则两下里错开了劲,反倒误事了。”
三小姐嗯了一声。
一旁于二姐看着,觉得大户千金也并非个个能干,悄悄松了口气。丹旭低声道:“你仔细跟姐姐学着,学不来也不打紧。只管记住一句话,糟糠之妻不下堂。休乱想。”